第十章 运河
里奥夫被剧烈的头痛和微弱的人声唤醒。
“醒醒,先生,”那声音听上去很悲伤,“请不要死啊。”
那呼喊几乎被背景中的尖叫与踩踏的不谐和音完全盖了过去。里奥夫费力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影子慢慢清晰,最后变成了梅丽的小脸。
“出了什么事?”他呻吟着说。
“你没死!”她惊叫道。
“对,”他承认,“不过也许快了。”他摸向头部一侧,手指收回时沾满了鲜血。这可不像是个好兆头。
“快点,”梅丽催促道,“趁士兵还没到这来。”他感觉她正用力拖着自己的手。
他试图挣扎站起,可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不,别站起来,”她说,“跟着我就好啦。”
他用手和膝盖并行,跟着梅丽穿爬这片混乱。他断定自己一定只昏迷了几秒钟。
梅丽消失在一条挂毯后,他跟着她,好奇自己在做什么,又是为何而做。
等他来到那里时,正好看见梅丽的蓝色裙摆消失在墙壁上的一条狭窄开口处。那道开口延伸了大约一王国码,随即通向一条更加宽阔,两侧都用火把照明的回廊。
“等等,”梅丽警告说,摆手示意他回去,“还没好呢。”
他等待着,感觉脑袋随着疼痛而肿胀。
“好了,快来。”
她站起身,飞奔着穿过走廊,向一扇开启的门跑去。他紧随其后,感觉两腿发软。走廊那一边,数名身着宫中服色的人正站在一扇更大的门前,朝舞池中的人挥动着剑和矛。他们似乎忙得没时间注意他。
“太好啦,”梅丽说,“我想他们没看到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她说,“来吧。”
头痛略微减轻了一些,接下来他由衷地希望梅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在这间房子曲折昏暗的道路中七拐八拐之后,他明白自己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可梅丽却毫不犹豫地转弯,然后再次转弯,带着他穿过宽敞的屋子和狭小的隔间。整座宅邸就像是一个魔法柜子,里面摆放着许多更小更精巧的盒子。舞场的喧嚣已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他摸了摸脑袋,得出了创口并不严重的结论。他只希望骨头没有断。
终于,里奥夫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这间屋子里漆黑一片,梅丽拉着他走到一条通风道前,里奥夫觉得它似乎是倾斜向下延伸至户外的。
“在这,”她说,“我们得从这出去。”
“这是什么?”
“这儿是厨房,”她解释道,“他们往这倒垃圾。”
“或许我们该留在这,等事态平静下来。”里奥夫说。
“坏人会找到我们的,”她有些着急,“我们得到外面去。”
“外面可能也有坏人。”他提出这个假设。
“是啊,可外面有秘密通道,”她说,“你不想回伊斯冷吗?”
“等等。”他叹了口气,试图理出个头绪。那些“坏人”是太后的手下。走廊的那些人的打扮就像两晚前他护送王后去见的那位骑士——费尔·德·莱芮。
有人企图杀死王后,而两晚之后她的手下却来袭击安波芮·葛兰的舞会。
是葛兰策划了那次暗杀?
诸圣啊,他让自己卷入了怎样的危机?
“对,”他告诉她,“我想我们最好回到那儿。”否则,他就会被牵扯进这整件事里,而后果绝不会只有丢掉工作这么简单。
可王后无论如何都会查明真相。逃跑只会让他显得心虚。
但他还得为梅丽考虑,不是吗?
他祈祷着通风道足够宽敞,接着顺着坡度滑下。这里散发着猪油、腐烂蔬菜以及其他有害健康之物的臭气。
接住他的那堆东西似乎更糟。他很庆幸周围太黑,看不清那是什么。
在新壤的又一个迷失之夜。他真的开始痛恨这地方了。
他在梅丽出现时接住了她,让她免遭和自己同样的命运。
“现在走哪边?”他问。
“我们去运河上找条船。”
“我想坏人们已经在运河上了,”里奥夫皱起眉头,“我敢打赌他们在那儿有很多人。”
“我们不去那条运河,”她答道,“还有另一条。来吧。这边走。”
他们在修剪得稀奇古怪的昏暗篱园中曲折前行,绕过一片在月光下闪耀微芒的大理石水池。草地覆盖上了寒霜,两只猫头鹰的谈话声仿如鬼魅。就在不远处,他听到了人声,可很快便黯淡下去。
他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啦?”她问。
“吉尔墨。我朋友吉尔墨还在那里。”
“那个小个子?不,他在你弹哈玛琴的时候就走啦。”
“哦。很好。”也许不是这样。那些士兵在外头多久了?他们也许会在他离开时把他抓住。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和梅丽在一起。她的处境很可能比他更危险。
“你怎么知道如何逃跑,梅丽?”他突然起了疑心,“就好像你把整件事都计划好了。”
“对。”她沉默片刻,然后承认。
“为什么?”
“我总是在计划怎么逃跑。”
“为什么?”
“妈妈说他们有一天会来杀我。”
“她说过为什么吗?”
“没有。她只说他们有一天会来,国王的人,要杀我和哥哥。所以我想好了逃跑的路线和躲藏的地方。之后还找到了音乐室。”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梅丽。”
“你会和我妈妈结婚吗?”她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那种晕眩感又回来了,“她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喜欢你。”
他握住她的手。“我也喜欢你,梅丽。来吧,我们去找个暖和的地方。”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运河,还有好几条小型长艇。但当它们靠近时,梅丽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嘘。”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黑暗中传来说话声,里奥夫花了好大力气才辨认出运河边有几道朦胧的身影。他和梅丽蹲伏在一片灌木丛后。
“他们抓住了葛兰夫人和她的儿子。”其中一个沙哑的男中音说道。
“这不重要。”第二个人回答。那人声音里有某些东西让里奥夫感到一阵寒意。不是因为声音本身,那只是个再普通不过、文雅的男高音。可正像鲁特琴弹奏出的每个音符中都藏着无数更小的音调一样,有某种东西藏在那声音里——某种让他感觉不对劲的东西。
“你怎么能那么说?”男中音似乎有些惊讶,“我们的计划都给毁了。”
“还差一点。我很惊讶玛蕊莉能够发现,但她的行动不怎么出人意料,而且探子来向我报告的时候,我尽了全力去鼓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