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狂之子(第2/3页)

房间显得生机盎然,似乎哈喇族人离开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也许确实没有。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逃避的是荆棘王,还是德留特所说的那种神秘疾病?

初次相遇后不久,埃斯帕曾说他觉得森林“有些病态”。埃斯帕这辈子都在感受森林的脉搏,所以他应该知道。

然后他们遇见了狮鹫,一种周身剧毒,就连脚印都可杀死生灵的野兽,不久后,黑色荆棘就开始从荆棘王的脚印中萌芽生长,将攀附的所有活物扼杀。接着,更多来自噩梦的怪物相继现身:尤天怪,罗勒水妖——德留特叫它们“绿憨”。就斯蒂芬所知,它的最佳译名是“圣堕恶魔。”

莫非这些怪物和人类的教士一样走过巡礼路,而且得到了相应的天赋?

某些和尤天怪们有关的事尤其令他烦心。他先前差点被其中一只杀死,可眼下想杀他的却是好几只尤天怪。不,还有别的什么……

他随即明白,困扰他的究竟是什么。

袭击他的尤天怪是他遭遇的唯一一只,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才认为它们不止一只。而且狮鹫也只有一头,尽管埃斯帕在杀死第一头之后又见到了另一头。可就他所知,没有人见过这些怪物同时出现的数量超过一只。

那他为什么思考的是“那些尤天怪”,而不是“那只尤天怪”?

他闭上双眼,呼唤圣德克曼赐予的记忆力,回想着史林德初次袭击的情景。在一片混沌中,还有些别的什么……

找到了。如今,他能清楚地看到它,就像是个过分细致的画家为他画下了那幕场景。他一面帮薇娜往树上爬,一面转首回望。埃斯帕站在树下,手拿匕首,转过身去。远处是从林中涌出的史林德们。可埃斯帕究竟在张望什么?

不是史林德……

它曾出现在斯蒂芬视野的角落:他只看到它的肢体和一部分头部,可他绝不会认错。那儿有一头尤天怪,就在史林德们前方。也许不止一头。

然后它们怎样了?是被史林德们杀了,还是跟它们联手了?

后者不太可能。狮鹫,第一头尤天怪,他们在微旯村旁的河里遇到的那只水妖,还有黑色荆棘——

黑色荆棘自荆棘王的脚印中长出,却凶狠地攀附在他身上,就像是要覆盖他的全身,将他拖入大地之中。照埃斯帕的说法,他就曾遭到过荆棘的囚禁,就在仙兔山的某个隐秘的峡谷里。

史林德曾袭击并杀死那些在森林的各处圣堕进行活人献祭的人,而那些人似乎和狮鹫是盟友关系:他们是唯一能待在它附近,却不受致命毒素所害的生物。

不。他无声地更正。那些叛教修士并非唯一对狮鹫的毒素免疫的生物。他本人就曾与狮鹫的目光相对,却毫无不适之感。看起来,埃斯帕至少也拥有超乎常人的抵抗力,因为荆棘王曾为他治好过那头怪物的剧毒碰触。可这些有什么含义?

是不是因为他走过巡礼路?是不是所有的正式教士都不怕绿憨的能力?

腐朽堕落的是圣者,德留特曾如此声称。

如果说史林德们是荆棘王的军队,那他们遇见的怪物也是某支军队的一部分:荆棘王敌人的军队。可那又会是谁呢?

最可能的答案就是教会。他知道那些堕落修士有像克洛史尼护法马伽·赫斯匹罗这样位高权重的同伴。他们的势力或许不止如此。

可如果教皇本人也牵涉其中,是否就代表他是狮鹫的主人?又或者,他只是另一头怪物,效命于更强大的存在?

他把自己读过的所有关于荆棘王的传说故事彻底回忆了一遍,试图想起他的敌手的身份,可其中却几乎没有提及任何种类的敌人。荆棘王来自圣者与人类之前的时代,甚至有可能比古时曾奴役人类和瑟夫莱的司皋斯罗羿更古老。他的出现是时代终结的先兆。

如果说这位国王有什么敌人,那就肯定像德留特暗示的那样,是诸圣本身。

还有教会,不是吗?

噢,有人答应明天会给出答案。他没有天真到以为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答的地步,但如果他能知道得更多些,就应该能得出些结论了吧。

他在这间哈喇族人的屋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便走出房门,朝这座将亡之城的深处缓步前进,穿越寂静运河上方的纤细石拱桥,周遭的轮廓在巫火中隐约可见。远处孩童的喧闹中渗入了更远处的一阵平直无调的吟诵声,那声音或许就来自他最初被带去的那间石室。

那些史林德是否在准备再次出击地表?他们会不会在痛饮那种蜜酒,令嗜血的欲望逐渐增长?

街面向下倾斜,而他带着模糊的期待沿路走去,想找到某种类似藏书塔的建筑,一座瑟夫莱著作的储藏室。他们的起源非常古老,也是首先遭受司皋斯罗羿奴役的种族。他们或许会将其他民族早已遗忘之事记录下来。

正当斯蒂芬寻思着瑟夫莱藏书塔可能的模样时,他突然想到,自己从没见过任何瑟夫莱著作,也从没听说过自成体系的瑟夫莱语。他们总是会使用居住地的当地语言。他们之间有一套隐语,但却很少使用。埃斯帕曾经对斯蒂芬说过几句,而斯蒂芬从中发现了将近十五种不同语言的词汇,却没有一个字像是与众不同的瑟夫莱语。

有种假设说,他们被奴役得实在太久,其间一直使用司皋斯罗羿为奴隶发明的混用语,所以无论他们曾拥有过什么语言,现在都已失传。

他们对那种语言痛恨无比,所以一等奴隶主们死去便将之废弃,转而使用他们的人类同伴所说的语言。

这说法根本似是而非。他曾在好几部文献里读到过这样的记载:人类的喉咙和舌头无法用司皋斯罗羿的本族语言说话,所以司皋魔发明了一套他们自己和奴隶们都能使用的特殊语言。他们规定,全体人类奴隶都必须说这种语言,但许多人都保留了自己的语言,在彼此之间进行交流。

可现代语系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奴隶语言的词汇。维吉尼亚·戴尔和她的追随者们把所有司皋斯罗羿的造物付之一炬,并且禁止使用奴隶用语。没人把这种语言传授给子孙后代,奴隶语言因此消亡。

“司皋斯罗羿”或许是他们的语言中唯一留存至今的词汇,斯蒂芬思索着,甚至连它的单数形式“—魔”和复数形式“—羿”也来源于古代卡瓦鲁语——一种人类语言。

或许连那个恶魔种族的名字都已被人忘记。

他中止思绪,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比先前更宽的运河边,而他的皮肤也因某个邪恶的念头而刺痛。

如果司皋斯罗羿没有死绝呢?如果他们,就像狮鹫、尤天怪和水妖一样,只是去了某个地方,打了个很长很长的盹呢?如果说那种疾病,那个敌人,就是最为古老的人类公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