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萝丝的故事(第2/4页)

“能看到你活着我好高兴啊,”安妮对奥丝姹说,“我努力不去考虑你的安危,这样才能集中精神做别的事,可如果你死了……”

“你会继续你的事业:这就是你会做的,”奥丝姹说,“因为你身不由己。”

“我会吗?”安妮问道。她听出了奥丝姹话里的怨气,但她明白,那只是小小的牢骚罢了。

“会。真希望你看过我在邓莫哥的森林里见到的那一幕。那时你大步走出去,莽撞得像头公牛,然后告诉那些杀人凶手你是谁——如果你亲眼见过,你就该明白自己会怎么做。”

“莫非圣者祝福了你?”安妮轻声问道,“你能听见我想什么了?”

奥丝姹摇摇头。“全世界的人里,我最了解你,安妮。我对你具体在想什么并不清楚,可通常来说,我能看出大致的发展方向。”

“这些你全都知道?关于罗伯特的事?”

奥丝姹迟疑不语。

“求你告诉我。”安妮说。

“有些事我们从没谈过,”奥丝姹不情愿地说,“你总是把我当妹妹看待,这很体贴,可我没法忘记事实,也不能允许我自己忘记。”

“你是说你只是一个仆人。”安妮说。

“是啊。”奥丝姹点点头,“我知道你爱我,可就算是你也会面对现实。”

安妮点点头。“对。”她承认。

“在伊斯冷,在城堡里,仆人有自己的世界。就在你们的世界附近——在它下面,在它周围——却是不同的世界。仆人对你们的世界非常了解,安妮,因为他们必须在其中生存,可你却对这些没什么认识。”

“别忘记,我也当过仆人,”安妮说,“就在菲拉罗菲宅邸。”

奥丝姹笑了起来,努力不露出轻蔑的神情。

“只干了两个九日的活,”她评述道,“不过听着,在此期间,你知道了宅邸女主人不清楚的什么事吗?”

安妮思考片刻。“我发现她丈夫跟女佣调情,不过我想她早就知道,多半是猜到的,”她说,“但她不知道,他还跟她的朋友奥斯佩莉娜纠缠不清。”

“你是通过观察发现的?”

“对。”

“那其他仆人——他们跟你聊天吗?”

“不怎么聊。”

“这就对了。因为你是新人,是个外乡人。他们不相信你。”

“这我承认。”安妮说。

“可我敢打赌,宅邸的主人和女主人把你们一视同仁。对他们来说,你是个仆人,所以当你干分内的工作时,你就是个隐形人,就像屋子的一部分,就像楼梯扶手或者窗户。他们只会留意你——”

“做了什么错事。”安妮说。她开始明白了。

伊斯冷有多少仆人?几百?几千?他们总在你周围,但只要贵族在场,他们就几乎像不存在一样。

“继续,”安妮说,“对我说说伊斯冷的仆人们。多小的事都行。”

奥丝姹耸耸肩。“你知不知道,名叫吉姆莱的那个马厩杂工是女裁缝迪麦尔的儿子?”

“不。”

“你认识我提到的那个人吗?”

“吉姆莱?当然认识。我只是从没想过他母亲是谁罢了。”

“可他不是迪麦尔的丈夫,阿米尔的儿子。他真正的父亲是厨工卡伦。也因为卡伦的妻子海伦对这件事大为震怒,吉姆莱——顺便说一句,他真正的名字叫阿姆莱斯——一直没法在城堡里谋个差事,因为海伦的母亲是老夫人鲍尔·高斯库夫特——”

“——王室仆人的总管。”

奥丝姹点点头。“后者是已故的拜斯维斯领主和一名乡民之女的私生女。”

“所以你想告诉我仆人们睡觉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多?”

“如果池塘里有只乌龟在换气,你就只能看见它的鼻子尖。你对伊斯冷的仆人的了解只有他们允许你了解的部分。大多数人的生活——他们的兴趣、热爱的对象与彼此的关系——都与你无缘。”

“可你好像了解得很多。”

“只够我明白自己的孤陋寡闻,”奥丝姹说,“因为我和你太过亲近,因为我受到贵族般的对待,所以我得不到太多的信任——或者说欢迎。”

“那这些和我叔叔罗伯特有什么关系?”

“关于他,仆人间有非常可怕的传闻。据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非常残忍,而且很不正常。”

“不正常?”

“有一个女佣说过——在她还小的时候,罗伯特亲王曾让她穿上丽贝诗的袍子,把她叫做丽贝诗。然后他——”

“停,”安妮说,“我想我猜得出来。”

“我想你不能,”奥丝姹说,“他们也这么猜测,可他的堕落的欲望不止如此。然后还有萝丝的故事。”

“萝丝?”

“这事他们提得很少。萝丝是洗衣房的爱弥·斯塔特的女儿。罗伯特和丽贝诗把她当做玩伴,用漂亮的衣服打扮她,带她散步,骑马,还有野餐。对她就像对待名门后代一样。”

“和你一样。”安妮说着,只觉胸口刺痛不已。

“对。”

“那时他们多大?”

“十岁。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安妮——他们说的那件事,不过这太难以置信了。”

“我想现在我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了,”安妮说。她觉得自己变迟钝了,就像一把经常用来切骨头的菜刀。

奥丝姹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说年轻的时候,丽贝诗和罗伯特很像:又残忍,又爱妒忌。”

“丽贝诗?丽贝诗是我见过的最可爱,也最和蔼的女性。”

“他们说,在萝丝失踪之后,她才变成那样。”

“失踪?”

“再也没人见过她。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丽贝诗连着哭了好些天,罗伯特也显得比平常更暴躁。从此以后,罗伯特和丽贝诗就不像从前那样常常见面了。丽贝诗像是变了个人,她总是努力行善,活得像圣者般高洁。”

“我不明白。你是说罗伯特和丽贝诗杀了萝丝?”

“我说过了,没人知道。她的家人祈祷,哭泣,还递交了诉状。没过多久,萝丝的母亲和近亲们都被调往一百里格以外的布鲁格斯威尔,去那儿的总督家里做仆人,直到现在。”

“这太可怕了。我没法——你是说我父亲根本没调查过这件事?”

“我怀疑它根本没传到你父亲的耳朵里。它在仆人的世界就解决了。如果谣言能传到你的家人那里,也就很容易引起你父亲政敌的注意。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仆人都会像萝丝一样人间蒸发——而且没人会做出任何解释。

“所以鲍尔声称萝丝去了她在维吉尼亚省的姐姐那儿工作,而且保证有关于她的申请记录。萝丝剩余的家人被悄无声息地除了名,免得他们在悲痛中和不该说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