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圣监会(第2/3页)

“可,”斯蒂芬说,“你救我的时候,刚刚被刺了一剑,然后墙就倒了。”

“我确实不能算是毫发无伤。”佩尔说。

就在这时,某些细节跃入斯蒂芬的眼帘:这位修士弟兄裹在长袍下面的瘦削双腿,还有他上半身的怪异动作。

还有那椅子,不用说,是张轮椅。

“抱歉。”斯蒂芬说。

“嗯,想想另一种可能。就我的理解,死掉可是件非常令人不快的事。”

“可你却舍命救了我。”

“这倒是真的,”主教承认,“虽然我的行为不光是出于私人动机。我们需要你,斯蒂芬弟兄。我们需要你活下来。说实话,你的命理应比我更重要。”

不知为何,斯蒂芬就是不喜欢这话的弦外之音。

“你一直在用‘我们’这个词,”斯蒂芬说,“我觉得你指的应该不是圣德克曼修道会。而且从宜韩弟兄透露的内容来看,甚至也不是教会本身。”

佩尔主教宽和地笑了。“宜韩弟兄,”他说,“能劳驾帮我们弄些青苹果酒来吗?我闻到了烤面包的气味,也拿点来吧。”

“这是我的荣幸,主教大人。”他说完,匆忙走开。

“要我帮忙吗?”斯蒂芬问道。

“不,不用,坐下吧。我们有很多事要谈,而且我一刻也不想耽搁。没时间装得神秘兮兮的了。给我点时间,让我把想法理清,最近脑子有点儿乱。”

宜韩拿来了苹果酒,一大块闻起来像黑胡桃的圆面包,还有一片硬白酪。主教颇为勉强地弯下腰,每样各拿了一点儿:他的右臂显得格外虚弱。

果酒又冷又烈,而且还留着不少浮沫。面包温暖柔软,奶酪浓郁醇厚,余味更让斯蒂芬想起了橡树。

主教靠回椅背,动作僵硬地拿着一杯酒。

“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击败司皋斯罗羿的,斯蒂芬弟兄?”主教一面浅抿酒液,一面问道。

这话听起来离题万里,不过斯蒂芬还是回答了。

“维吉尼亚俘虏们发动了起义。”他回答。

“是啊,当然,”主教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但即使从我们屈指可数的记录中,我们也能得知先前也发生过别的起义。为什么维吉尼亚·戴尔率领的奴隶们就能成功,而其他人全都失败了?”

“诸圣,”斯蒂芬说,“诸圣站在奴隶这一边。”

“还是那个问题,”主教问道,“为什么从前不是这样?”

“因为从前的起义者不够虔诚。”斯蒂芬答道。

“啊。这是你在瑞勒的大学里学到的答案?”主教问。

“还有别的答案?”

佩尔主教露出和善的笑容。“从你离开大学以后学会的这些东西来看,你有什么想法?”

斯蒂芬叹口气,点点头。他紧闭双眼,揉搓鬓角,努力思考起来。

“我读过的东西里没有一样提起过这个,但看起来维吉尼亚·戴尔和她的追随者们应该走过巡礼路。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武器……”

“对,”主教说,“可除了这些显而易见之事以外,还有些什么?司皋斯罗羿也拥有法力——强大的法力。这种法力的来源是圣者吗?”

“不,”斯蒂芬回答,“当然不是。”

“你能肯定?”

“司皋斯罗羿信仰被圣者们击败的上古诸神。”斯蒂芬说。他感到豁然开朗,“我猜圣者们没有帮助早期起义者,是因为他们那时还没有击败上古诸神。”

佩尔主教的嘴咧得更宽了一点儿。“难道你从没觉得,上古诸神和司皋斯罗羿同时被击败这件事有点太过简单,太过巧合了吗?”

“我想这种巧合是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司皋斯罗羿和上古诸神是一回事,就合理了。”主教说。

斯蒂芬默然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并非不可能,”他赞同道,“我以前没想到,是因为它是对圣者的冒渎,等我不怕渎圣的时候,规避它的习惯却没改掉。不过可能性确实存在。司皋斯罗羿拥有的魔力——”他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想说司皋斯罗羿的力量是来自圣者们吧?”

“不,你这蠢货。我在暗示上古诸神和圣者都是假的。”

斯蒂芬突然怀疑,或许这位主教早就疯了。痛苦、昏迷、失血和肺部缺少空气,还有残废带来的震惊……

他把四散奔逃的理智召唤回来。“可那——我自己就走过巡礼路。我感受过圣者们的力量。”

“不,”主教的语气更温和了,“你感受的是力量。这是你或者我已知唯一真实的东西。其余那些——力量的来源,它为何像这样影响我们,它和司皋斯罗羿所操控的力量的区别——我们半点也不知道。”

“你又用了‘我们’——”

“圣监会。”佩尔主教说。

“圣监会?”斯蒂芬说,“我记得在书上读到过。教会内部的异端活动,在一千年前让教会声名扫地。”

“一千一百年前,”主教纠正道,“沙卡拉图期间。”

“对。许多次异端活动之一。”

主教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历史对过去的关注往往比不上现在,因为在向他人讲述时,历史就必须对当权者有益。

“我要告诉你关于沙卡拉图的一些事,我猜你应该对它没什么了解。那不仅仅是一场圣战,不仅仅是一股信仰转变与皈依的风潮。它的真正根源是一场内战,斯蒂芬弟兄。同样强大的两个派系,为教会的主导权而争斗:圣监会和圣血会。争端的起源只是个一场学术讨论:它的结局却不是。圣监会成员尸横遍野。”

“教会的内战?”斯蒂芬说,“我应该听说过才对。”

“事实上,这样的冲突一共发生了两次,”主教续道,“在教会成立的初期,最高权力的所有者永远是女人,为的是依循维吉尼亚·戴尔的先例。最早的教皇通过武力夺取了权力,而暂时失势的女人们则从教会分离出去,退回她们精心掌控的修女院里。”

颠覆性的观点再次改变了整个世界。为什么没有能描述这种事的词汇?斯蒂芬暗想。

“也就是说——我知道的每件事都是谎言?”他问道。

“不,”主教说,“你知道的只是历史而已。你的问题要根据不同的历史版本而定:谁会从这个版本的历史中获益?在一千年——或者两千年——的过程中,当权者的利益时常变迁,而那些有助于巩固王权的故事也会随之变化。”

“那我是不是该问问,谁会从你描述的版本中获益?”斯蒂芬问。他感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尖锐,但他不在乎。

“确实应该,”主教承认,“不过记住,这些都是彻头彻尾的真相,是确实发生的事件。事实俱在,不容辩驳。你只不过接受了一些误导,不代表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你只是需要用些方法来发现真相,再把它从诸多假象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