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场景变换(第2/4页)

而且就算艾丽思说的是真话,他留下的决定也依然不变。

可这样就有了个问题。她在这儿的任何发现都会让篡位者罗伯特得到某件他原本没有的东西,某件似乎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但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大概吧。

“在烛光园里。”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在烛光园里?”

“在舞台底下,最右边的支柱顶上有个暗格。我知道他们会烧掉我的乐谱,也知道他们会在我的住处搜寻摹本。我把其中一份藏在了那儿,罗伯特的手下也许没发现它。”

艾丽思皱起眉。“如果出得去,我会去找它的。不过我更希望把你带走。”

“你了解我的处境。”他说。

艾丽思犹豫起来。“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她说,“希望有机会再见。”

“乐意之至。”里奥夫答道。

艾丽思叹口气,闭上眼睛。她戴上兜帽。他觉得她或许嘟哝了一句什么,随即身形便融入影中,不复存在。

房门打开,关上。他听到笨拙地摆弄门锁的声音,然后是良久的寂静。

最后,他重回梦乡。

待次日房门再度开启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咔嗒声。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里奥夫没法弄清现在的时间,可从他醒来很久这点来估计,应该已是正午。

两个男人走进房间。两人外面套着黑色的传令服,里面是涂过黑色珐琅的胸甲,腰间各佩有一把阔剑。他们不像里奥夫以前见过的那些地牢守卫,和罗伯特的私人护卫倒是颇为相似。

“别动。”其中一个人说。

里奥夫没有回答,这时有个男人拿出一块黑布,绕过他的鬓角和双眼,紧紧裹住,直到他无法视物。然后,他们扶着他站起身,拉着他在走廊里前进,里奥夫只觉皮肤冷若石蜡。他努力记住距离和方向,就像梅丽那样,向上十二步,踏前二十三大步,穿过一条走廊,再向上二十八步,走完一条狭窄到双臂会不时碰擦墙壁的过道。接着,他们仿佛突然步入了天际:里奥夫感到身边的空间扩展开去,而空气也开始流动,化作轻风。脚步声不再回响,他猜测他们已经来到了地牢之外。

接着,他们把他领到一辆马车边,把他架上了车,他感到一阵绝望在心中升起。他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不去询问目的地,因为他们遮住他的眼睛显然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车轮滚动向前,路面先是石头,其后转为沙砾。里奥夫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昨天来“救”他的那个女人的同伙绑架了。要弄到罗伯特卫兵的制服实在太容易了。他思忖着罗伯特发现他失踪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心情更加低落。

他们离开时天色肯定还很暗,可现在光芒已经开始渗入蒙眼的布条。天更冷了,空气里透着浓浓的盐味。

在一段漫长至极的旅程之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他现在的身体又冷又僵,觉得膝骨,手肘和整条脊骨都仿佛被钢制的螺丝拧得紧紧的,双手也剧痛无比。

他们本想抬着他,可他奋力将双脚踏上地面,只为计算走过的步数:先是砂石,然后是石板,接着是木板,然后又是石板,最后是台阶。热气翻腾着朝他扑来,令他蜷缩退后,这时,遮眼的布条也被解下。

他眨眨眼,看着硕大的壁炉里烈火释放出的烟云。火堆上,烤叉穿起的鹿肉欢快地嘶嘶作响,烤肉的气味填满了空气。

房间呈圆形,直径约有十五王国码,几面墙壁被火光中熠熠生辉、图案一时难以辨明的织锦所遮蔽:棕土色、金黄色、铁锈色和森绿色。地板上盖着一块巨大的地毯。

两个女孩正在将一根粗大的木杆搬离火边。木杆上悬挂着一只铁水壶,她们就是用它把热气腾腾的水倒进嵌入地板的那个浴盆里的。

几码开外,篡位者罗伯特斜倚在一张扶手椅里,穿着金黑相间的花纹长袍。

“哎呀,”罗伯特说,“我的作曲家大人。你的洗澡水刚刚准备好。”

里奥夫扫视四周。除了罗伯特和那几个负责服侍的女孩之外,有带他前来的那两人,另外两个打扮相似的士兵,一个坐在板凳上拨弄着一架萨福尼亚风格的大号西尔伯琴的瑟夫莱人,一个穿红袍戴红帽,神情古板的年轻人,最后是那个在地牢医治过里奥夫的医师。

“谢了,我用不着,陛下。”里奥夫勉力开口。

“不,”罗伯特说,“我不会改主意的。要知道,这不是为了你个人的舒适。我们都长着鼻子。”

继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可欢快的气氛丝毫无助于放松里奥夫的神经:毕竟这些都是罗伯特的狐朋狗友,就算是小孩子被剖腹挖心的场面,没准也能逗得他们放声大笑。

他叹口气,那些士兵开始剥下他的衣物。他的耳朵在发烫,因为那些侍女已经成年,而他觉得被她们紧盯着是件极度不妥当的事。但她们似乎并不在意。或许对她们来说,他只是房间里的又一件陈设品而已。可他依旧感到脆弱而不适。

不过到了水里他就觉得好多了。水很烫,烫得皮肤生疼,可一等他浸入水中,就不再觉得自己身无片缕,而水的热度也惬意地在骨髓里扎下根来,而那因寒冷而滋生的痛楚也大为缓解。

“你看,”篡位者说,“比刚才好多了吧?”

里奥夫不情愿地承认了。而当一个侍女端来温热的蜜酒,另一个切下一大块不断滴落油脂的鹿肉,小口小口地喂给他时,那感觉更是惬意。

“现在你平静下来了,”罗伯特说,“来见见这儿的主人,瑞斯佩大人吧。他好意应允在你谱写我要求的那首曲子期间做你的保护人,提供给你所需的一切,而且确保你过得舒适。”

“您真是太好了,”里奥夫说,“我还以为我得在以前那个房间里工作呢。”

“那个湿答答的地方?不,事实证明,那儿有诸多不便。”说到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像雄鹰般锐利,“你该不会在昨天碰巧接待了一位访客吧?”

哎呀,里奥夫心想。果真如此。一切都是阴谋,而眼下就是我没有掉进陷阱的奖赏。

“没有,陛下。”他说这话,只是想知道如此作答会有何种后果。

结果出乎他的预料。罗伯特皱皱眉,将双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地牢并不像我的先辈们所相信的那样可靠,”他说,“昨天就有个盗贼侵入了那儿。虽然盗贼已经落网,受到了审讯和绞刑,可有了一个入侵者,就会有第二个。

“要知道,这儿有秘道,散布在伊斯冷堡的石墙之中的秘道,而且有些——我想,这是很自然的——恰好经过地牢。我已经下令把它们全部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