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门徒书(第2/4页)

“那本日记在那儿存放了一段时间。根据安慕伦在某次旅途中的记录,柯奥隆在某个圣物匣里发现了一张卷轴,也就是你现在手里拿着的那张。文中写道:‘它提到了向北十八天左右路程的一座高山里的某个隐秘所在,那座山的名字叫做维尔诺莱加努兹。’却没有提及‘它’指的是什么。

“他出发前去寻找,表面看来是因为他觉得那份极其神圣的文献放在那儿会比较安全。他前往维尔诺莱加努兹,却再也没有回来。你知道的,黑稽王的宫廷就在如今维森城的所在地,尽管最初那座要塞留存下来的只有残垣断壁。当教会对那片地区进行解放和净化时,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邪恶的那些大多被摧毁了。并不邪恶的那些则被聚集在一起,进行复制。

“而且其中数本就被存放在这座藏书塔里,因为没人能弄清楚它们究竟是什么。这张卷轴就是其中之一。德斯蒙修士为我找来了它:感谢诸圣,他不明白它是什么。我们得到它的时间正好在你逃走前不久。如果事态照我们的期望发展,你几个月前就能开始研究,也就用不着这么紧张了。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非常不幸。”斯蒂芬赞同道。他站直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两位弟兄,如果我的时间真的如此有限,那我现在就该去藏书塔了。”

“尽你所能吧,”主教说,“在此期间,我们会进行其他准备。”

死亡在龙蛇身后亦步亦趋。

乌斯提人把这种寒冷的时节叫做冬天,可冬天对农夫和村民的意义却是大把的思考时间,他们把自己关在家里,等待土壤能重新种植作物。当人们有太多时间思考的时候,埃斯帕发现,通常就会导致长篇大论,斯蒂芬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乌斯提人既把冬天叫作冬天,又叫它“熊夜”、“暗日”和“死亡三月”。埃斯帕一向觉得给冬天取这么多名字毫无意义,不过最后那个称呼显得尤其无稽。森林在冬天可不会死:它只是在舔舐伤口而已。它在恢复。它积聚力量,只为在名为春季的战斗中求得生存。

龙蛇碰擦过的某几棵铁橡,在司皋斯罗羿统治世界的时候还只是些小树苗。它们以自己坚定而缓慢的方式,注视着无数部族的人类与瑟夫莱在枝丫之下走过,消失在遥远的过去。

这些树上再不会有新叶萌芽。恶臭的树液已经开始从古老树皮的裂缝中流出,就像坏死伤口流出的脓水。看起来,龙蛇的毒素对树木远比对血肉更有效。地衣、苔藓以及覆盖树身的蕨类植物早已转为乌黑之色。

他垂下手,碰触腰带上的箭囊。里面的那件武器来自于凯洛圣堂,教会的心脏、核心和灵魂。他曾被告知,它只能使用两次,而他将其中一次用在了尤天怪身上。他本该用它来杀死荆棘王的。

可残杀这座埃斯帕热爱的森林的,却并非荆棘王。真要说起来,这位史林德的主人一直都在努力拯救森林。是的,他是在屠杀男人和女人,可他们的性命跟铁橡比起来……

埃斯帕瞥了眼薇娜,后者却目视前方,心思全放在赶路上。薇娜对他的了解很多,可这些感受他却无法与她分享。尽管她在荒野中比大多数人都适应,可她仍旧来自于有着壁炉和房屋的世界,那个位于人类的栅栏之内的世界。她对别人总是那么体贴。可尽管埃斯帕也喜爱某几个人,多数人却只能给他留下微不足道的印象。大多数人对他来说都只是影子,而森林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只有灭绝人类种族才能换取森林的存活……

又如果选择的权力在他,埃斯帕的手中……

噢,他不久前已经做过选择了,不是吗?是莉希娅说服他不要这么做,是莉希娅和荆棘王本人。自从他做出抉择之后,究竟有多少村民死去?

如果荆棘王已经死在他的手里,龙蛇还会出现在这儿吗?

当然了,他不知道,而且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如果他再见到那条龙蛇,他又该不该用这支箭对付它呢?

见鬼,这还用说吗。这怪物正在屠杀它所碰触的一切。如果说这还不够,那么它身上还驮着芬德。如果他有时间多思考一下,肯定会选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干掉它。

马儿们放慢了速度,它们虚弱得无法继续驮载下去,于是埃斯帕和薇娜下了马,牵着坐骑,试图远离被剧毒污染的地面。魔鬼的双眼又湿又黏,埃斯帕很担心它,可他明白药已经不能再浪费了,否则连薇娜都有危险。他只希望马匹们没有直接被龙蛇的吐息笼罩,所承受的毒素较轻,或许能够存活下来。

痕迹在山腹处的某个洞口处消失了。埃斯帕有些吃惊地认出了这里。

“这儿过去是罗彝达窑。”他告诉薇娜。

“真惊人。”薇娜回答。她对哈喇族的聚居地很熟悉,曾和埃斯帕去过类似的地方:阿卤窑。那个窑洞已经废弃了。所有窑洞都一样。

“这里是——芬德的家乡?”

埃斯帕摇摇头。“就我所知,芬德根本没住过窑洞。他是个流浪瑟夫莱。”

“就像养大你的那些人。”

“对。”埃斯帕说。

薇娜指了指洞开的入口。“我还以为哈喇族人会把他们的聚居地弄得更隐蔽一点呢。”

“他们的确会。这入口从前相当小,不过看起来龙蛇替自己挖了个足够大的洞出来。”

“挖穿岩石?”薇娜问。

埃斯帕伸出手,掰下一小块微微发红的石块。

“黏土岩,”他说,“不算太硬。可要挖开这么大的口子,还得有很多人拿着锄子和铲子,干上很久才能办到。”

薇娜点点头。“现在怎么办?”

“我猜要想跟上它,就只好进去了。”埃斯帕说着,翻身下马,开始卸下魔鬼身上的鞍座。

“我们还有灯油剩下吗?”

他们再次离开马儿们,跳上一条向下的斜坡前进。地上的岩屑还很新,多半是龙蛇经过时弄出来的。

难以捉摸的气流摇动着火焰,令火把的光辉翻涌不定,埃斯帕发现他们好像在走向一只地底的巨大包囊。即便在地底,龙蛇的踪迹也不难辨认。他们沿着倾斜的走道,很快从黏土岩制的前厅来到了更为古老也更加坚实的岩石地面,在那里也能看到石笋被巨兽曳地而行的腹部连根折断的样子。窑洞某处,潮湿的洞顶落得很低,那怪物的背脊便把垂向地面的钟乳石碾得粉碎。

他们沿坡而下,这座窑洞中除了岩石的粉碎声和他们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埃斯帕曾停下脚步,寻找芬德跳下龙蛇的痕迹——毕竟他总得下来——可那痕迹或是被龙蛇抹去,或是早与数百个史林德途经的痕迹混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