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贝林王庭

直到刚才,卡佐还以为自己对事态的发展了然于胸,可安妮随即踩着马镫站起身,手中短剑挥舞,高喊道:“我是你们的天降女王!我将为我的父亲和姐妹复仇,我将夺回我的王国!”

首先,她挥动的那把剑太可笑了:他宁愿用一根陈面包做武器。但另一方面,她不是用它来跟人搏斗的;她是用它来指挥的。

身穿罩袍,看起来面色不善的男人涌入广场,可安妮看起来并不惊讶。从他的角度看来,她应该惊讶才对;如果她并不惊讶,看在满瑞斯领主的分上,他就该知道原因。

莫非这一切——在广场里被人伏击——都是她的计划?这计划看起来实在不太合理。

“我们应该做什么?”他喊道。

“你待在我身边,”安妮答道。然后,她抬高嗓音,指着冲进广场的那些人。“拦住他们!”

安妮的五十名随员中的四十个立刻做出响应:他们朝着那些城市守卫,或者说罗伯特的护卫,或者随便什么人冲了过去。场面很快就乱作一团,因为广场上全是人,尽管他们努力想为这两支武装势力让出道来,推搡当中还是有许多人失足摔倒。

安妮剩下的卫兵聚集在她身边,而她下了马,大步走向那群艺人。大吃一惊的卡佐下马时太过匆忙,险些摔倒。

等他的脚着落到广场上,他突然为自己能再次踏上鹅卵石路面而异常欣喜。不是草原,不是耕地,不是没有人烟的林地,也不是神明遗弃的荒地中的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径,而是城市的街道。他几乎开心得笑出声来。

他随即发现自己搞错了。安妮的目标不是那些艺人,而是克莱蒙爵士,后者已经跳下了马,跑到那法官身边,从那些教会护卫那里取来一把剑,握在手上。教会的士兵们放低枪尖,挡在法官四周,腰间长剑留作备用。

但那个叛徒克莱蒙是个骑士,所以他倾向于用剑。

卡佐飞奔过去,挡在安妮和那骑士之间。

“请允许我为您代劳,殿下。”他说着,留意到了安妮眼中稍显反常的神色,像极了她在邓莫哥那晚的样子。他发现克莱蒙真该感激他才对。

她略略颔首,卡佐便拔出武器,这时克莱蒙也冲了过来。

不是卡斯帕剑,而是埃克多,他从那个瑟夫莱德斯拉塔手里得来的细剑。它用起来并不趁手,剑身太轻,平衡点的位置也很怪异。

“Zo dessrator,nip zo chiado,”他提醒对手,“是剑客,不是剑。”

克莱蒙没理睬他,继续冲来。

令卡佐欣喜的是,这场打斗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卡佐发现,骑士穿着盔甲的时候非常难对付,不过这跟他们的剑术——无一例外地笨拙、笨拙,无聊得让人打哈欠的剑术——没有半点关系。部分是因为他们手里那种比较像开了锋的扁平铁棍儿的武器。

克莱蒙的武器比他离开维特里安后见过的大多数剑都稍微轻薄一些,但从本质来说,它还是那种类似菜刀的玩意儿。真正不同的是那家伙持剑的方式。穿甲的骑士倾向于抬高武器,砍向肩部和髋部。他们不怕对手迅速刺向手掌、手腕或者胸口进行阻挠,因为他们的身体通常都被包在铁皮里。

可克莱蒙却放低武器,摆出和德斯拉塔相差无几的横挡剑势,尽管他的重心往后腿——比卡佐认可的——稍微多放了些。他把剑握在身前,手臂伸向卡佐的脑袋,令卡佐的目光正对上骑士的指节,而后者的剑尖怪异地向下倾斜,大致对准了卡佐的膝盖。

卡佐好奇地刺向毫无遮蔽的手背。克莱蒙的身手快得远远超出卡佐的料想,他只是稍稍挪动前臂,将手腕翻转过来,双肩却纹丝不动。这迅速而简洁的一转抬起了长剑的强剑身,挡住了卡佐的刺击。克莱蒙的剑尖也同时抬起,沿着细剑飞快削来,迫使卡佐收回剑招,更将手腕暴露在长剑的利刃之下。若非早有准备退后一步,这一剑就得挨个正着了。

“真是有趣得很。”他告诉克莱蒙,后者穷追不舍地跳将过来,欺进卡佐剑尖内侧,再度垂下剑身,然后抬起手,把卡佐的武器挡在外侧。他再度诡异地扭转手腕,砍向卡佐的脖颈右侧。这回卡佐退得更远,迅速格挡,剑柄几乎抵在右肩上,接着迅速冲向左方,剑锋刺向骑士的面部。

克莱蒙蹲下身子,等到卡佐接近,他手臂使劲,比先前更用力地砍向对手的侧腰。卡佐听到利刃破空之声,随即从对手身边挤过,转过身,打算刺向他的背后。

可他却发现克莱蒙已经面朝着他摆出了守势。

“Zo pertumo tertio,com postro pero praisef.”他说。

“无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克莱蒙回答,“我都得庆幸你的舌头不是真正的匕首。”

“你误会了,”卡佐说,“如果我想要评论你的外貌或者称呼你,我会用你们的语言来说,比方说,一头毫无荣誉感且没有教养的猪。”

“如果我想叫你可笑的花花公子,我会用自己的语言,因为我怕说出你们的语言就等于把自己给阉了。”

附近有人尖叫起来,卡佐懊恼地意识到,他眼下不是在决斗,而是在作战。安妮不在他身边,就算他现在去找她,也无法避免被人割断腿筋的危险。

“抱歉。”他说。克雷蒙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紧接着卡佐便发起了攻击。

他首先用了相同的攻势,刺向对手的手背,而后果也和之前一样。剑刃像刚才那样砍了过来,可卡佐灵巧地扭转手腕,避开了对手的格挡。令他赞叹的是,克莱蒙爵士觉察到了对手的变招,迅速退后一步,剑尖再次垂低,挡下瞄准他手掌内侧刺来的一剑。他手中长剑略略收回,接着用力格开卡佐的剑,砍向他伸出的膝盖。

卡佐等这一击挥出,迅速收回膝盖,前脚一直退到后脚处,身体站直,略微前倾。与此同时,他的细剑避开对方的剑刃,直指克莱蒙的脸部。挥砍而来的利刃在离卡佐的细剑一掌宽之外切开了空气,可克莱蒙的前冲之势令他撞上了卡佐伸出的剑尖。细剑干净利落地钻进了他的左眼。

卡佐张口想对这招加以说明,可看到克莱蒙正带着恐惧的神情死去,他突然没了奚落他的兴致——无论他做过什么坏事。

“打得漂亮。”骑士倒下时,他说。

接着他转身去看其他人的状况。

他匆匆扫视了一圈。奥丝姹还在她该在的地方:远离打斗,由一名御前护卫照看。安妮伫立不动,俯视着法官,后者正用一只手捂着胸口。他面孔涨红,双唇发青,可周围却不见血迹。他的守卫大都已经死了,但还有几个正跟保护安妮的御前护卫们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