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布琳娜(第2/3页)

他突然觉得头顶的天空变得沉重而脆弱起来,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板紧贴着塔楼,要将他们碾压得支离破碎。

“在守望墙之战中,”他说,“我还以为——”

“我在场,”她说,“我看到你倒下了。我做了我能做的事。”

他恍然大悟。

“你就是邪符之子。”他说。

“真是个有趣的称呼。”她回答。

“等等。”尼尔说着,闭上双眼,试图理清思绪。坚持要他同行的安妮,还有一直在打听那位寒沙预言家的艾丽思。

布琳娜是敌人,也是寒沙这头搏斗中的猛兽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

“别这么看着我。”布琳娜柔声道。

“你这么做有多久了?”他问。

“别这样,”她说,“求你了。”

“多久了?”

“他们从我生下来就知道了。两岁的时候,他们开始让我服用药物。我九岁的时候就开始发挥作用了。该你走了。”

他轻率地发动了进攻,却被她的棋子迅速化解。

“你现在多大?”他问。

她顿了顿。“这问题可不太友好,”她说,接着换上了更轻柔的语气,“我和你父亲的死没有关系,尼尔阁下。我是活了二十三个年头,但你总不会以为我会为一群维寒人做预言吧。”

“可你知道——”

“我刚刚才知道的,”她说,“你父亲的死,还有你首次身负重伤。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的过去,还有现在。”

“但无论如何,这些年来你还是造成了我许多朋友的死,”他说,“在贾尔的那支舰队——”

“嗯,我确实要对那件事负责,”她回答,“你明白吗?我不会对你撒谎。”

“我在那里失去了一个叔叔。”

“那你又杀死了多少人的叔叔呢,尼尔阁下?你又让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那可是战争。你不能这么古板和苛刻。”

“这太难了,布琳娜。”他勉强说出这句话。

“我的感觉也一样。”

“而你现在又在对我的女王和祖国发动战争。”

“是的。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们讨论过职责的定义,不是吗?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赞同我的说法的。”

“我当时不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

“真的吗?如果你当时知道,你就能给我不一样的建议了吗?难道说我们的职责起冲突的时候,我的职责就不重要了吗?

他看着一败涂地的棋局,努力思索合适的回答。

“或者你会牺牲自己来杀死我?”她用微弱至极的声音问道。

“不,”他勉力开口,“绝对不会。”

“这么说,你还是觉得自己对我负有责任。”

“我不觉得只是责任这么简单,”尼尔回答,“但这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逃跑过,”她说,“你知道吗?在耽搁了一段时间,带你去鄱堤之后,我们穿过了路斯弥海峡。我父亲本该永远都找不到我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

“这话什么意思?”

“尼尔爵士,我发现你差点死去,又因背叛而伤透了心,可还是对背叛你的那些人固守职责。这些都影响了我。因为你,我选择了回去。你和某个预言幻象。”

“幻象?”

“我以后会跟你细说的。要我告诉你,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吗?”

“当然可以。”

“你输了两个子。”她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

“我这辈子担负着两个角色,尼尔阁下,两项比生儿育女更加深重的义务。两个我都不喜欢。其中之一是作为我父亲的haliurunna。我做梦,然后把人送向死亡。我会服用让梦境更清晰的药物,但有时我生命的一部分也会消逝。我会失去整月整月的记忆。我知道的太多,同时又太少。但我还是照他们说的去做,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得到自由,但我心里清楚,我永远等不到这一天。我守护着父亲的王位,以责任和荣誉感说服自己——以及我更崇高的职责——希望这些就已经够了。要是真这样就好了。可我父亲却要我去做一件……错事。更糟的是,我照办了,而这件事某种程度上伤害了我的心。很快,创伤变得更深了。”

“那是什么事?”

“我打破了死亡的法则。”

尼尔有片刻说不出话来。“太后玛蕊莉认为是她做的,是她的诅咒的作用。”

“噢,她造成的破坏的确是最严重的。但我兄弟阿尔哈伊当时就快死了,我父亲一直很喜欢他。他命令我阻止他死去,我在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之前就照办了。知道真相以后,我曾经想要修复法则,而且我本可以成功的,因为我只是阻止了他死期的到来,并没有让他起死回生。但之后玛蕊莉就下了诅咒,导致罗伯特重返人世,法则也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你的兄弟呢?”

“他去了维特里安寻找安妮。他的手下发现他被剁成了碎片——我想是你的朋友卡佐下的手。那些碎片还活着。然后他们举行了仪式。他们把力量转到了我的表亲赫鲁斯武夫身上,就是被你剁成碎片的那个人。”她耸耸肩,“总之,在把我兄弟变成纳斯乔克之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逃了出来。”

“然后自愿回去了。因为我。因为对寒沙的责任。”

“因为对世界的责任,”她回答,“我要对它的变化负上一部分责任。我必须尽我所能去阻止这种变化,虽然我不觉得有多少希望。”

“阻止什么?”

“阻止你的安妮女王。”

“为什么?我只知道你父亲想要克洛史尼。”

“噢,是啊,”布琳娜说,“但我回去不是为了满足他的野心的。我是不会参与某个老人出于虚荣而发动的战争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不阻止安妮,她就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森林空气清新,充满了常绿植物和雨水的气息。玛蕊莉努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在生命终结之时也注视着美好,努力不让恐惧成为她最后的感受。

人人都会死,她心想。不是现在,就是将来。没有逃避的可能。

但她的勇气却持有不同看法。她想要求饶,每过一秒,这种愿望就愈加强烈。

她的困境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她究竟还得被迫活多久?

她能看到,贝瑞蒙德的样子很坚定。他内心的那个男孩又躲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正逐渐成为的这个坚强男子。

她真希望自己能再次见到安妮。有机会的话,有些事她一定得告诉她。

安妮预见到了这一幕吗?她的内心思索着。是她自己的女儿派她来送死的吗?难道是出于某个更加重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