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陛下,以微臣之见,天舞之城的变故虽然让人懊恼,却终究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想来这只是那莱恩斯的个人行动,与索菲亚王国的大方略无关。”

即使是面对着满面怒容的皇帝法兰,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正是宰相夫利斯多年来深受皇帝器重的原因之一。

“哦?贤卿认为朕的居城被烧毁,狱中大批囚犯逃脱仅仅是一场‘闹剧’么!”

与深谋远虑的夫利斯不同,皇帝法兰的性格要单纯暴躁得多,自然难以忍受这种被人欺上门的耻辱。若是依着他的性子,如此奇耻大辱决不肯善罢甘休,定要亲提大军打到圣佛朗西斯城去方能解恨。

“朕的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只要一声令下……”

皇帝法兰注视着自己的宰相,目光中带了很明显的探询之意。

“陛下请勿着急……”

夫利斯知道此番应对,排解皇帝心中的愤怒还在其次,最主要就是确定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他苦心孤诣,以惩罚诸军作战不力的理由将国中主力大军带出帝都,置于恶劣环境中加以磨练,正是为了有所行动。不过,行动的目标却不应该因为一场意外而有所变更。

“诚如陛下所言,目前我国主力军团已经完成整编训练,全军士气高昂,辎重物资也已经准备齐全,大举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

“那还等什么,立即下令出兵攻打索菲亚!这一次,朕定要彻底剿灭那伙南方蟊贼!”

皇帝法兰心急如焚的叫喊道,但夫利斯却只是静静地摇头:

“不,陛下。我们原本准备进击的方向并非南边索菲亚国,而是处在我国西北方向的塔利亚斯大平原,一切物资准备和人员训练也都是为此而设,仓促变化,实属不智之举。”

“可是索菲亚人都跑到我们的国都来捣乱啦!难道贤卿对此一点也不介意?”

皇帝法兰盯着麾下首席谋士的双眼,努力想从里面看出点情绪化的东西,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夫利斯目光平静,眼中充满了老谋深算的睿智。

“要说一点不介意,那当然不可能。不过,陛下,微臣以为,纵使那些索菲亚人胆大妄为,烧毁几栋房子,放走一些囚犯……终究只是小患而已。只要有哈恩尼巴尔老将军镇守奇亚森城,索菲亚的主力大军就难以越过我国边境线,也就无法对我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反倒是西北方,塔利亚斯大平原上的那些游牧民,一向来去如风,行踪摸索不定,随时都可能深入我国腹地作乱,特别是我国与玛尔斯堡交易的商路,完全处在塔利亚斯枪骑兵的突袭范围之内,每年都要耗费大量军力进行护卫——那才是我国目前最主要的威胁。”

见皇帝法兰的脸色有些松动,夫利斯靠近一点,又说道:

“况且时至今日,索菲亚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外强中干,一推就倒的泥足巨人了。首相克瑞斯和大主教海因,都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奇才,只要有他们两人在的一天,我国与索菲亚之间的战事就决非一朝一夕间能够完结——‘国之大敌,不可卒除’啊。”

又上前两步,夫利斯索性将皇帝引到军帐中悬挂的大地图旁,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反观塔利亚斯的状况,那些游牧民本就善攻而不善守,攻打别人固然凶狠快速,可一旦失败却也容易崩溃。那新王奇立恩确实文兼武备,但毕竟登基未久,根基浅薄,在国中名声不彰,一旦遭遇强大重压,各部族长老就未必肯臣服于他……但如果此时放任他壮大,日后难保不成为第二个克瑞斯……所以微臣此前才亲自前往阿古利亚,不惜冒着丢弃特里科同盟国的危险与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达成协议,要他调走黑衣骑士团……索菲亚军又过不了奇亚森城,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没有外力干扰的环境下发起攻击。”

“懂了懂了,贤卿果然深谋远虑,远非常人所能及。”

至此皇帝法兰已经完全被宰相说服,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此刻法兰也全身心投入到那策谋驰骋的天地中去,居然把原本的满腔怒气给忘了。

“那么,贤卿打算何时向塔利亚斯进兵?”

“原本计划就是这两天,但最近得到一些消息,微臣觉得计划有可能做出更动,故此拖延至今。”

“哦?竟然能干扰到贤卿的计划?又是什么坏消息?”

皇帝法兰已经做好准备再听取一个坏消息报告,但这回一向严肃冷漠的宰相却笑了起来:

“不,陛下,并非噩耗,事实上,如果那消息属实,将是我们这些年来所能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什么?”

“关于索菲亚王室,微臣的部下莫拉法尔向微臣报告说……”

夫利斯将莫拉法尔报告的情况告知皇帝,不过法兰听完后的反应与夫利斯第一次听说时差不多——都是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除掉了索菲亚首相和皇帝……就凭那巫师?贤卿以为此话可信么?”

与皇帝略带哧笑的口气相反,夫利斯的态度却十分严肃——若非有了点眉目,他也不会将这消息向皇帝禀报。

“陛下,微臣这几天一直在遣人查证,虽然不能说已经十拿九稳,却也得到了不少消息——索菲亚宫廷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寻常。”

“嗯?”

“根据斥侯的报告,南十字军主力已经离开封地高兹堡,前往索菲亚宫廷当前所在的温泉谷行宫。大主教海因亲自领军……不过军团长莱恩斯不在其中。”

“当然不在——跑我们这儿来啦!”

法兰心中的怒气又被勾起来,不过他的思绪总算没再多纠缠此事。

“君主外游,调亲信臣子领军护卫,也属寻常。贤卿以为有何不寻常?”

“南十字军!陛下,以克瑞斯对南十字军的猜忌,怎么会调南十字军护卫?索菲亚国兵力已经堪称雄厚,克瑞斯自己又把持着皇家骑士团的兵力,而且他将南十字军封往高兹堡本就有监视之意,又怎么可能再把他们放出来。”

被帝国宰相这么一分析,法兰果然看出几分诡异来。

“嗯,确实……不过贤卿据此又能够判断出什么呢?”

“克瑞斯已经不能够控制索菲亚的朝政了——以他对朝政权力的掌握之紧,居然会有放手的时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克瑞斯死了?克瑞斯当真死了吗!”

皇帝法兰的语调中不自觉显出了狂喜,正如夫利斯所言,如果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死讯被证实,就真是他们“这些年来所能听到的最好消息了”。至于那位同样遭遇不幸的索菲亚皇帝陛下——可怜的阿斯尔,无论是夫利斯还是法兰,在谈论中都把他撂到了一边,最多只是在“索菲亚首相已死”的消息中把他顺便搭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