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第3/6页)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就打消了远征巴蜀找调料的主意,蹲在辟尘的炉子和锅面前,一边流口水一边说:“咱们晚上住总统套房吧?”

辟尘瞄她一眼:“没钱。”

南美死都不信:“你刚丢了一千万美金去赌博!住个总统套房怕啥?”

辟尘公私很分明:“跟你说了那些不是我的,我身上一共三块五毛,还是十年前的货币,你要不要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当真拿出来给南美看,果然是十年前的旧钞票,被小心地包在一个纸巾套套里,平平整整的,面上有点儿起毛。南美端详了半天,很狐疑地说:“犀牛,这钱是以前猪哥给你的生活费吧?”

犀牛说:“是啊,那些都花没了,怎么省都没省出来。”

南美拿小手指碰碰那起毛的钞票,露出奸笑:“嘿嘿,你一定常常拿出来看着掉眼泪,摸啊摸的是不是?”

辟尘翻翻白眼,一言不发,忙着做一碗清汤,天知道他搞了什么鬼,几乎没有调料的素汤居然散发出销魂夺魄的味道。南美眼睛放出绿光,全身心地扑上去:“啊,我要喝,我要喝,我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香的汤了。”

一阵勺子状的小飓风在她手上卷啊卷,卷完以后十个手指纠缠在一起,变成一个天津大麻花的样子,南美很不满地看着自己的手:“干吗,我要喝汤!”

辟尘很有原则:“等猪哥来。”

他很了解南美为了食物坑蒙拐骗偷,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赖皮风格,挟多少年了解之洞察,站在了解人与狐狸欲望之源的高度,他轻而易举给南美找了另一件事做。

“喂,从这个点上挖个足够深的洞下去,直接通到百乐宫酒店的总统套房。”

南美精神了:“真的?”

辟尘从来不说谎:“我们上次在这里扎帐篷的时候我勘探过,你挖一个试试看。”

南美立马蹦起来,围着辟尘指出的地方走了一圈,往手心作状吐了口口水,“土动诀”!

坚硬的水泥地板震动了两下,簌簌然,但丝毫没有要破裂的意思,只是出现一个环状的小圈,比其他地方颜色略淡。

辟尘看了看:“喂,土动个屁呀,这是钢筋水泥,你别偷懒,直接挖吧。”

狄南美被人这么教训,居然听听就算了,可见厨师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她摸摸头,嘀咕道:“挖就挖。”

“咚”的一声趴在地上,十指芊芊如笋,插入地面,跟猎狗掘蘑菇一样,一把一把开始往外掏水泥,掏得起劲还唱着歌儿。辟尘在旁边怡然自得看着汤水在小火下的咕嘟咕嘟,不自觉应和着南美狗屁不通的曲调摇头晃脑。夜幕中不时有飞机呼啦啦掠过,也没人注意到这二位都在干些什么没名堂的事情。

眼看手感越来越薄,南美半个人也快要陷进去了,离挖通总统套房的屋顶近在咫尺,她忽然昂首向天,抽抽鼻子说:“咦,小白叫我。”

她跳出来,力气使大了一点,挖得只剩下一层薄泥灰的天花板经受不住,“轰隆”一声塌了,激起下面一片鬼哭狼嚎。南美好奇地看了一眼,耶,这间套房敢情在开派对啊,俊男美女扎堆,都喝得酒酣耳热,正在群魔乱舞,谁知水晶吊灯竟然从天而降,差点儿没压死两个。大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数尺见方的大洞颇为销魂地打通了他们与天空之间的隔阂,洞口边上两个人模猪样的大头咧嘴而笑,似乎甚是幸灾乐祸,一晃间又消失无踪,留下夜色浓密,亦真亦幻。

不表房间里的人有何感想,在惊动保安上来查看之前,辟尘跟着南美赶紧跑路,一面跑一面埋怨:“你打洞的手艺退步了!怎么一打那么大一个?”

南美不服气:“我又不是老鼠,修炼打洞技术干吗?”

问题是:“你以前挺会的啊,没事就挖条地道通到厨房烤炉下面偷面包吃。”

南美眯眼想了想:“倒也是,哎,现在要吃的话,都是去面包店直接打劫就可以了啊。”

两人蹿出百乐宫老远,停在另一家酒店楼顶上歇脚,南美摸出一个指南针模样的东西来左看看右看看,猛地撮唇打了一个唿哨,声音响亮绵长,扶摇直上九天,远远传递出去,苍鹰之翅般乘风而起,过了许久都毫无消竭迹象,响彻整个天空,是在告诉白弃她的具体方位。

大约两分钟之后,南美猛击辟尘一掌:“小白来了。”

辟尘正在研究那锅汤如何保温,冷不防被打,差点摔个马趴,悻悻然:“小白来了关我什么事?”

南美罕见的也有点疑惑:“他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啊,好像是冲你来的。”

话音刚落,果然数米外身影一闪,有人落在屋顶上,一眼就看到南美兴奋地张开手摇摇摆摆:“这里这里。”

那正是白弃,带着一贯沉静神情,穿着简单的蓝灰色上衣,卡其色长裤,行路轻轻,姿态中却有气势万千,他所到之处,人们便看不到其他一切。

南美上前一把抱着白弃,第一件事就是告状:“辟尘不给我喝汤。”

白弃露出宠溺的无奈神情,任她吊在自己身上像条八爪鱼一般,转头向辟尘示意:“好久不见。”

犀牛随便挥挥手表示招呼,顺便还挪远了一点,免得自己这个灯泡亮得太招摇,但白弃叫住他:“辟尘长老,我有一样东西,要请你过目。”

他说的东西,是一本书。

32开大小,寥寥不过数页,入手极为沉重,拂去表面的灰尘,其材质特别,竟是锻炼得极薄的青铜片。封面上黄金书写三个大字,或者说,三幅字形图,其结构扭结,极为繁复,线条穿插之中,隐逸出一种压抑的戾气,仿佛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潜伏在这几个字之间,随时会跃然而起,逢人即噬。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座三位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似乎无一人认识。

书本放在白弃掌中,明明十分沉重,楼顶亦安然无风,却一直在微微颤动。南美手快,翻了一页,仍是青铜底质,起初空无一物,但仔细凝视,便有血色镌刻一般的字迹浮现,如同深海底的古物重见天日,恍惚飘摇,过了片刻才沉淀下来,与封面上的文字如出一辙,如图如雕。

辟尘神色凝重,自白弃手中小心翼翼接过这本书,南美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犀牛脸上有这种知识分子便秘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大为好奇,凑过去问:“说啥的?你认识这写的啥么?”

辟尘摇摇头,将青铜页一面面翻过去,许久才说:“这是破魂书。”

白弃说:“的确是。”

上一任狐山大祭祀,除了一贯藐视家族传统的南美,所有显贵均出席,为前溯十代祖先翻骨,就在那封存无数年的墓地中,发现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