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演练这个场景,太阳西沉,我一直在小声嘟囔着编词儿。等到黑暗终于降临,夜渐深,我心脏狂跳,偷偷下了楼,但我还是害怕。首先我到达更低层,确认书房和实验室熄了灯:龙君睡下了。在第三层,第一间客房门下透出一道橙黄色的微弱火光,而我看不到龙君的卧室门;它完全隐没在走廊远处的阴影里。但我还是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我下楼去了厨房。

我对自己说,我饿了。我吃了几口面包和奶酪来给自己鼓劲儿,同时站在炉火前哆嗦,我再次上楼梯,一直上一直上,又回到自己房间里。

我还是无法迫使自己想象这样的情景,我来到王子门前,跪在地上,不失风范地娓娓讲述。我不是卡茜亚,不是任何特别的人。我只会哭得一塌糊涂,看上去像个疯子,而他很可能会把我丢出来或者,更糟糕的是,叫来龙君,让我受到应有的处罚。他为什么要相信我?一个身穿家织布罩衫的农家女,龙君家低贱的奴仆,半夜把他吵醒,讲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说什么伟大的魔法师专门折磨我?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房间,愣住了。马雷克王子,他站在我房间的正中,正打量着那幅画:他把我盖上的布片扯下了。他转过身,带着一丝怀疑的表情上下打量我。“大人,王子殿下。”我说,但又没完全说。我声音太小,他不可能听到,无非是一点儿难以辨认的杂音。

他看上去并不在乎。“那么,”他说,“你并不是他的美人之一,对吧。”他穿过房间,几乎只要两步:他往这儿一站,房间就像被缩小了。他一只手放在我的下巴上,把我的脸左转右转,来回看着。我傻傻地盯着他。如此靠近他的感觉很奇怪,有压迫感:他比我高,肩膀很宽,体重是那种几乎终生披坚执锐的类型,像肖像画一样帅气,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刚洗过澡;他的金发在脖根那里有些变黑,湿漉漉地卷曲着。“但或许你有什么特别的一技之长,比如个性甜美可人,足以弥补姿色不足?他有这类口头禅,对吗?”

他听起来并不残酷,只是在调笑,而且他居高临下对我笑的样子也似乎别有深意。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受伤害,反倒是因为受到如此程度的重视而有些头晕,好像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得救一样。他大笑,吻了我,很高效地伸手脱我的裙子。

我吓坏了,像条试图跳出渔网的鱼,开始极力挣扎。但这就像是对抗石塔大门一样,根本不可能做到。他甚至没有发觉我在反抗。他又笑了一次,亲吻我的喉咙。“别担心,他不会反对的。”他说,就像我只有这一个反抗的原因似的,“他毕竟还是我父亲的臣属,就算他更喜欢躲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对你一个人作威作福。”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制伏我的成就感。我还是没有出声,我的反抗也仅止于胡乱地拍打他而已,一边自己还在奇怪:他当然不会这样做,马雷克王子不会的,他可是英雄;他甚至都不可能想要我。我没有尖叫,没有哀求,我觉得他甚至没想过我会有任何抗拒。我猜,要是在普通贵族的房子里,早就有某个心甘情愿的厨房使女主动溜进他卧室,甚至不用他自己去找。其实我自己都可能愿意接受他,要是他直接开口问,并且给我足够的时间克服惊诧,给他答复:我挣扎,更大程度上是本能反应,而不是我真的想要拒绝他。

但他还是制伏了我,我开始真的感到害怕,一心只想脱身。我推他的双手,说:“王子,我不要,求你,等等。”其间不时被迫中断。尽管他没有料到我会反抗,遇到反抗时也并不在乎:他只是有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没什么的。”他这样说,就像我只是一匹马,需要被管住,安静下来,他把我的一只手夹在身体侧面。我的布裙只用腰带打了个简单的结;他已经把衣带解开,掀起我的裙子。

我当时试图放下裙子,推开他,重获自由,但都没用。他毫不费力就能控制住我,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裤子,在绝望之下,我想都没想,就大叫了一声:“瓦纳斯塔勒姆。”

力量从我体内突然涌出。坚硬的珍珠和鲸鱼骨像盔甲一样从下面向他的双手靠近,他赶紧把手从我身上拿开,后退一步,超级臃肿的天鹅绒长裙像是一堵墙,沙沙响着掉落在我们之间。我手扶这堵“墙”,全身发抖,极力平复呼吸,而他呆呆凝视着我。

他开口说话,语调完全变了,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调子:“你是个女巫。”

我像只警觉的小动物一样退开,远离他。我头很晕:呼吸完全无法恢复正常。礼服救了我,里面的裙撑却紧到令人窒息,裙摆长而且重,就像它们成心做成了无法摆脱的样式。他这次放慢了速度向我逼近,单手伸开,说:“听我说——”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听他说。我抓起那个早餐托盘——它还在我的床头柜上,挥起来猛击他的头。托盘一角响亮地砸在他的颅骨上,把他敲得踉跄斜行。我双手抓紧托盘,高高举起,一下接一下全力怒拍,盲目又绝望。

门突然被打开,龙君出现时,我还在挥托盘。他在睡衣外面罩了一条华丽的礼服长袍,眼神很凶的样子。他跨进房间一步,然后停住,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也停下来,气喘吁吁。托盘还被举着,定在挥击中途。王子已经双膝跪倒在我面前。脸上的血迹乱七八糟像迷宫一样,额头到处是肿破流血的伤口。他双眼闭合,“砰”的一声栽倒在我面前的地上,不省人事。

龙君看着这情形,又看看我,说:“你这白痴,这回又干了什么?”

我们一起把王子抬到我窄小的床上。他的脸肿到发黑:地上的托盘变得凹凸不平,上面印了他颅骨的轮廓。“好极了。”龙君咬牙切齿地说,他检查了伤者——王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怪异,毫无神采,撩起眼皮都没反应;而他的胳膊被抬起之后,会软绵绵掉回小床上,垂到一边摇摆。

我站在一边看,在紧身胸衣里喘气,从绝望中爆发出来的怒火消去,我现在只剩下恐惧。尽管说起来有点儿怪异,但我当时担心的并不只是自己的下场;我同样不希望王子死掉。在我脑子里,他还有一半是传说中光彩照人的大英雄,这跟刚才占我便宜的禽兽形象诡异地杂糅在一起。“他不会——他不会已经——”

“如果你不希望一个人死,最好不要一遍又一遍猛击他后脑勺。”龙君没好气地说,“下楼去实验室,把最里面柜子透明小瓶里的黄色酏剂[2]给我拿来。不是红的那个,也不是紫的——如果可能的话,上楼过程中最好不要把它打碎,除非你想试着说服国王,证明你的贞操比他亲儿子的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