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4页)

突然,我的后腰上挨了重重一击,疼痛传遍了全身。膝盖痛苦地弯曲着,把我压向了地面。伊万杰琳居高临下地暂时停手,乱蓬蓬的银发掩着狞笑。

“如我所说,”她咆哮着,“不会拖太久。”

我的两条腿本能似的动了起来,向外侧甩着。这一招儿我在干阑镇的后巷里用过几百次了,就连奇隆也挨过一两回。我的脚平蹚扫过她的腿,直接把她从我身上掀翻在地。一秒钟我就反身骑在她身上,也不顾腰背上的剧痛了。灼热的能量在我手中噼啪爆裂,猛击着她的脸,就算指关节很痛我也不住手,真想看看可爱的银色血液啊。

“不会拖太久是不是!”我吼着,死死压着她。

然而,伊万杰琳咧着擦伤的嘴角,硬是要笑。金属擦碰的尖厉声音又出现了,那些已经倒下的蜘蛛又抽动起来,金属的身体残骸重新拼合扭结成了一个有着毁灭性破坏力的怪兽。

怪兽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来,把我从伊万杰琳身上撞了下来。现在,被压住的是我,仰面看着那令人作呕、挥动扭曲的金属蜘蛛脚。由于恐惧和精疲力竭,电火花也在我手中消失了。这下,连愈疗者也救不了我了。

一条刺刀般的蜘蛛脚削过我的脸,温热的、红色的血流了出来。我听见自己尖叫出声,不是出于疼痛,而是出于挫败。结束了。

这时,一只燃着烈焰的胳膊挥过来,把那金属怪兽打翻,烧成了一堆焦黑的残骸。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拉起来,又拨乱我的头发挡住脸,免得那上面的红色痕迹出卖我。我紧依着梅温,任由他带我离开训练厅。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发抖,但他支撑着我一直往前走。一个愈疗者朝我走过来,卡尔止住了他,没让他看见我的脸。在大门轰然关闭之前,我听见伊万杰琳正大吵大闹,而卡尔一贯平静的声音也提高了音量,狂风暴雨般地冲着她咆哮。

我好不容易才能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摄像机,摄像机能看见。”

“禁卫军是对我母亲宣誓效忠的,他们处理摄像机,不需要我们担心。”梅温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紧紧地钳住我的胳膊,像生怕我会被拉走似的。他抚着我的脸,用袖子擦掉了上面的血迹。一旦有人看见……

“带我去朱利安那儿。”

“朱利安是个傻瓜。”他低声说。

远处走廊的尽头显出人影,那是两个闲逛的贵族。梅温推着我躲到一条侍从走道里,避开了他们。

“朱利安知道我是谁。”我低声回应着,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的手上加了劲儿,我的也是。“朱利安知道该做什么。”

梅温低头看着我,十分困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到达朱利安的住处时,血已经止住了,但我的大花脸还是很狼狈。

门一敲就开了,朱利安还是老样子。但让我奇怪的是,他冲着梅温皱起了眉头。

“梅温王子。”他生硬,甚至是有些无礼地鞠了一躬。梅温没理他,把我径直推进了朱利安的客厅。

朱利安的房间不大,再加上昏暗的光线和陈腐的空气,就显得更局促了。窗帘是拉下来的,隔绝了午后的阳光,地上堆着拆散的纸页,滑溜溜的。屋子的一角烧着一只壶,插电的金属板看来是代替了炉子。难怪我从没在课堂以外的地方见过他,原来这里足以满足他一切所需。

“怎么了?”他招招手,把我们往一对脏兮兮的椅子上面让,显然没打算好好招待。我坐下了,但梅温仍然站着。

我把乱糟糟的头发撩到一边,露出了那自证身份的闪耀红旗:“伊万杰琳可要得意忘形了。”

朱利安扭过头,不自在地蹭着两只脚,但这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梅温。他们俩瞪着对方,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节。最终他还是重新看向我说:“我不是皮肤愈疗者,梅儿,顶多也只能帮你擦洗干净。”

“我告诉过你,”梅温说,“他什么都做不了。”

朱利安抿着嘴唇怒道:“去找莎拉·斯克诺斯。”他的下巴紧绷着,等着梅温动弹。我从来没见过梅温这样愠怒,即便是对卡尔也没有。但现在,他和朱利安之间迸发出来的已远不止愤怒,而是——恨意。他们彻彻底底地憎恨对方。

“请照做,王子殿下。”这头衔从朱利安嘴里说出来听着就像是诅咒。

梅温最终还是让步了,悄悄溜出门去。

“你俩怎么回事?”我指了指朱利安,又指了指门。

“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丢给我一件白色的衣服让我自己擦脸。血迹浸染着纤维,成了暗红色的一团。

“莎拉·斯克诺斯是谁?”

朱利安又一次迟疑起来。“一个皮肤愈疗者,她会照顾你的。”他叹了口气说道,“她是我的朋友,一个小心谨慎的朋友。”

除了我和书之外,朱利安竟然还有别的朋友,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什么都没问。

过了一会儿,梅温溜回了房间,这时我已经勉强把脸擦干净了,就是还有些黏糊糊的,有些肿。明天我得想法子遮住这些擦伤,至于后背怎么样,我都不想知道。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些肿块都是拜伊万杰琳所赐。

“莎拉不是……”梅温顿了顿,考虑着他要说的话,“她不是我会找的合适人选。”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门就开了,我猜这个人就是莎拉。她安静地走进屋子,眼皮都不抬一抬。不同于博洛诺斯那种血液愈疗者,她的年纪骄傲地写在了脸上,写在每一道皱纹和凹坑、塌陷的两颊上。她看上去和朱利安年纪差不多,双肩下垂的样子却说明她其实要年长得多。

“你好,斯克诺斯夫人。”我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看来礼法课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

但莎拉没有回答,而是在我的椅子前面双膝跪地,用粗糙的手捧住了我的脸。这触碰冰凉冰凉的,就像晒伤的皮肤冲着水。她的手指摸索着我脸颊上的伤口,出奇地温柔。她很尽责,那几道擦伤渐渐愈合了。我正要提到我的背,她的一只手已经滑向了伤处,有种冰块一样的东西渗了进去,缓解了疼痛。这一切只花了一小会儿,我就好得像第一次到这儿来时一样了。更赞的是,我那些旧有的小伤小痛也都好了。

“谢谢。”我说。但她还是没回答。

“谢谢你,莎拉。”朱利安低声说道。莎拉飞速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灰色的微光。她略微低一下头,像是最轻微的颔首。朱利安伸出手,拂过她的胳膊,帮她站了起来。他俩的样子就像是在跳舞的一对搭档,只不过那音乐没有别人能听见。

梅温的声音打破了静默:“这已经可以了,斯克诺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