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7页)

我们破门而入。我原本以为这里纸页堆积如山,名单是打印出来的,就像朱利安给我的那份那样。但眼前只有一面闪烁着指示灯、镶嵌着显示屏和控制按钮的电子墙。脉冲咝咝作响,因为我对电线的干扰而略显迟钝。我想都没想就把手按在了冰凉的金属板上,平复心绪,调整呼吸。档案机立即响应,咔嗒咔嗒地高速运转起来。一块显示屏亮了,一行行黑白两色的记录看得人头晕目眩。文档飞速掠过,我和法莱叹为观止。我们根本想象不出这种景象,更不用说亲眼一见了。

“炫啊!”法莱屏住呼吸,伸出手试探。她的手指拂过屏幕,细细阅读。上面的大号字母写着“人口普查记录”,下方标注着小号字体“诺尔塔雷根州灯塔区”。

“科昂没有这个?”我问道,不懂她是怎么找到尼克斯的住址的。

她闷闷地摇摇头说:“科昂连邮局都没有,更别提这些了。”她笑着按了一下屏幕下方的一个按钮,然后是另一个,又一个,每按一下屏幕就闪一下,显示出不同的问题。她像个小孩儿似的咯咯发笑,继续按着玩儿。

我压住她的手:“法莱。”

“抱歉,”她说,“能否帮个忙,殿下?”

卡尔仍然站在门边没动,前前后后地张望着,提防着警卫:“蓝色的,上面标着‘搜索’。”

我赶在法莱前面按下了卡尔说的那个按钮,屏幕黑了一瞬,接着变成了蓝色,三个闪烁的白色方框里分别有三个选项:按姓名搜索,按位置搜索,按血族搜索。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标着“选择”的按钮,选了第一个选项。

“输入姓名,然后按‘开始’。找到之后按‘打印’,就会有一份副本了。”卡尔指点着。但这时,一声尖叫咒骂让他猛地回过头去——一名警卫撞到了火墙,被烫得够呛。枪声响了,我真有点儿可怜那个警卫,竟然会用子弹去对抗卡尔的烈焰。“快点儿!”卡尔说。

我的手指摸索着键盘,笨拙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出“艾达·华莱士”这个名字。机器又呼呼地运转起来,屏幕连着闪动了三次,最后显示出一整屏的档案记录,其中甚至包括一张照片——就是身份证明上的那张。我盯着这位新血的照片,将她金棕色的皮肤和温柔的目光尽收眼底。她看起来很悲伤,即便在这么小的照片上。

枪声又响了,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文档上,在艾达的个人信息里寻找着有用的东西。她的出生日期和出生地我已经知道了,血液的突变印证着她和我一样是新血。法莱也在搜索,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信息。“在这儿。”我指给她看,这是这几天里最让我开心的时刻了。

职业:女佣;雇主:领主雷姆·罗翰波茨;地址:哈伯湾运河街区水滨广场。

“我认识那儿。”法莱说着猛按下“打印”键。机器吐出一张纸,上面是复制好的艾达的信息。

机器嗡嗡作响,下一个名字检索得更快了。沃里弗·高尔特。职业:

推销员;雇主:高尔特啤酒厂;地址:哈伯湾三石街区查赛路巴特尔园。这么说,克朗斯至少没撒谎。要是还能再见面,我一定会好好跟他握个手的。

“快好了吗?”卡尔在门边喊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紧张——这只会出现在水泉人冲过来,火墙就要被扑灭的时候。

“快了。”我咕哝着,再次按下按键。“这机器不是只管哈伯湾的对吗?”卡尔没回答,他正忙着撑住烈焰屏障,但我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我笑了笑,从夹克里掏出名单,用大拇指捻开第一页。“法莱,把那个屏幕也打开。”

她像兔子似的立刻行动起来,满心欢喜地按动键盘,让旁边的一块屏幕也嗡鸣着亮了起来。我们互相传递着名单,键入一个又一个名字,收好一张又一张打印副本。属于灯塔区的一共有十人:纽新镇贫民窟的一个女孩,坎科达的一个七十岁的老奶奶,巴恩群岛的一对双胞胎兄弟,等等。打印纸堆在地上,每一页都比朱利安名单上的要详细得多。取得如此进展让我兴奋不已,欣喜若狂,但这快意戛然而止——这么多名字,这么多人要去解救。而我们的行动太慢了。我们没有办法像此刻检索打印似的一下子就找到所有人,就算有飞机,有档案,动用法莱的地下隧道,也是难上加难。总会漏掉一些人,这是无法避免的。

这时,我身后的墙壁炸裂开来,我的思绪也暂时告一段落。爆炸扬起了浓浓的灰尘,隐约可见一个有着灰色皮肤、壮得像个破城锤一样的人影。我刚认出这是个石皮人,他就冲了进来,将法莱拦腰举起。法莱仍然紧紧攥着打印出来的文件,将这珍贵的纸页从打印机上撕了下来。一长串纸页在她身后散开,像是投降的白旗。

“你们被逮捕了!”石皮人大吼着,把法莱掼向远处的窗户。她的脑袋重重地撞碎了玻璃,翻着眼睛倒下了。

而后那面火墙也扑进了屋子,卡尔周身围绕着烈焰,像头疯狂的公牛。我从法莱手里扯过打印纸和名单,一股脑儿地塞进衣服,免得它们付之一炬。卡尔动作极快,已然忘记了自己不伤害银血族的誓言。他把石皮人从法莱身边拖开,用火焰逼迫他穿过墙上的那个洞,退到屋外。火苗升起来了,阻止石皮人再次闯入——只是暂时。

“好了没有?”卡尔吼道,他的眼睛犹如燃烧的爆炭。

我点点头,望向那档案机。它悲悲戚戚地嗡鸣着,像是已经知道我要对它做什么了。我将超过荷载极值的电流注入它的电路,给了它破坏性的一击。所有的屏幕和闪烁的光标都在闪电火花中爆炸燃烧,将我们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好了。”我说。

法莱从窗户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只手捂着头,嘴角流着血,但好歹还站得住。“我看只能从这儿撤了。”

只瞥一眼窗外——这天然的撤退通道——我就知道这太高了绝不能跳下去。而大厅外面的叫喊声和脚步声又像诅咒一样闹个不停。“往哪儿撤?”

卡尔只是做了个鬼脸,张开一只手撑在光亮的木质地板上。

“下去。”

一枚火球在我们脚下爆炸,击穿了木头,烧焦了繁复的装饰和结实的梁架,犹如一条狗吞咽着肥肉。地板瞬间裂开,崩塌下陷,我们落在了下一层的房间里,随后又是另外一击。我吓得膝盖发软,但卡尔一只手拎住我的衣领,不让我摔倒。他拖着我,一刻也没有松开手,来到了另一扇窗子前面。

我立刻就明白了应该怎么做。

烈焰和闪电击穿了厚厚的窗格,随后纵身一跃,我原本以为会掉进空气稀薄的半空,然而却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沿着石头铺就的廊桥通道滚了几下。法莱紧随在后,惯性让她撞上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警卫。没等他反应过来,法莱就把他从廊桥上推了出去——“砰”的一声,显然这着陆并不怎么让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