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但血痂族的血提供了另一层防护。那人的皮肉被切开之后,鲜血涌到对手刀刃上。没有了阻凝剂,血一遇到空气,几乎立即凝结成一团丑陋畸形的疙瘩,仿佛焊锡般牢牢咬住金属弯刀。伤者大吼一声,旋转身躯,迫使对方的刀脱手。那把刀怪诞地矗立在他的伤口上。

第三个人迈步向前,割开他的咽喉。

他动作迅捷,角度也很巧妙,虽然刀刃上溅到了快速凝结的血浆,鲜血又不断从参差不齐的伤口里涌出并固化,但他的刀没有被卡往。

贝莉丝惊骇之下屏住了呼吸,但那失败者并没有死。他双膝跪倒,显然很痛苦,但血痂立即封住伤口,救了他的命。

“看到他们在竞技场中有多难杀死了吧?”赛拉斯喃喃低语,“要取血痂族的性命,得用棍棒,而不是刀剑。”他迅速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嗓门紧张地说,观众的喧闹声掩盖了他的话音。“你得尽量多学着点儿,贝莉丝。你想要打败舰队城,对不对?你想逃出去?所以你得了解自己的处境。你在积累知识吗?老天为证,相信我,贝莉丝,我一直在积累。现在你明白了,用剑是杀不死血痂族的,对不对?”

她瞪大眼睛惊愕地望着他,他的逻辑虽然残酷,但很合理。他默不作声地搜集着一切信息。她猜想他在拱石城、成戈利斯和约拉克奇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网罗钱财、情报、知识和线人,这些全是原料,都有可能转化为武器或商品。

她不安地意识到,他比自己要认真,而且认真得多。他始终都在准备与筹划之中。

“你必须得知道,”他说,“另外,还有许多别的事。有些人你也需要了解。”

接下来又是几场血痂族的格斗,每次都以同样怪异而野蛮的方式展开:他们身披形状各异的血痂盔甲,参与不同种类的格斗,通过程式化的招式,炫耀卖弄摩突克敌术。

然后,竞赛的方式改变了,参与者包括人类、仙人掌族以及城中所有非水生种族——蹬踏格斗术的角逐开始了。

参赛者像擂桌子那样用拳底碰人——这种攻击方式称为锤拳。他们不用脚面弹踢,而是用脚跟蹬踏,并施展出扫、拉、绊、撞等各种手法,动作敏捷而柔韧。

随着时间的推移,贝莉丝不断看到有人折断鼻粱,伤痕累累,甚至失去知觉。渐渐的,所有比赛场景似乎都混到了一起。她试图从中剖析各种可能性,试图记住眼前的一切,她觉察到赛拉斯也在作同样的努力。

海浪轻轻拍打着舞台边缘,她心中思索,不知表演何时结束。

贝莉丝听到人群中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起初像是隐约可辨的心跳,埋没在观众嘈杂的交谈声之下。但它逐渐增强,越求越响,越来越坚决,人们开始带着微笑环顾四周,并加入呐喊声中,情绪也愈加兴奋。

“好……”赛拉斯说,他把字音拖得长长的,显得颇为愉快,“终于来了。这就是我要看的。”

一开始,贝莉丝觉得那声音像是用嘴模仿的击鼓声,然后突然转变为类似惊叹的呼喝——哦,哦,哦——有节奏地重复着,并伴随着敲击与蹬踏。

直到狂热的呐喊传播到她所在的船上,她才明白,那是一个词。

“铎尔。”四周的人都在喊叫,“铎尔,铎尔,铎尔。”

一个名字。

“他们在说什么?”她悄悄对赛拉斯说。

“他们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他一边说,一边扫视四周,“他们要看表演。他们要求乌瑟·铎尔参加格斗。”

他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稍纵即逝。

“你认得他,”他说,“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接着,一艘停泊于索具之间的小飞艇解开缆绳,缓缓移近舞台,有节奏的喊叫声转变成一片欢呼与鼓掌,人们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飞艇上的徽纹是以红月为背景的蒸汽船,这是嘉水区的标记。下面的吊舱则由抛光的木材制成。

“这是疤脸情侣的飞艇,”赛拉斯说,“他们暂时出让自己的助手,又一个‘自发’的举动。我知道他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位于竞技场上方六十英尺高处的飞船里抛出一根绳子。观众们的尖叫声超乎寻常的刺耳。飞艇里跳出一个人,双手轮替着沿绳索滑落,坠向血迹斑斑的格斗场,动作极其敏捷熟练。

那人光脚站立着,胸膛赤裸,只穿了一条皮马裤。他双臂放松地悬于两侧,身体缓缓转动,视线扫过人群(看到他真的下来参加格斗,人群变得更加疯狂)。在旋转过程中,他的脸缓缓经过贝莉丝的方向,她牢牢抓住面前的扶手,一时喘不过气来,她认出这个短发男子就是劫持“女舞神号”的灰衣人,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一小群人被怂恿着上前与他格斗。

铎尔——正是这个脸色凝重的人杀害了米佐维奇船长——静止不动,既没有伸展四肢、活动肌肉,也没有蹦来蹦去。他只是站着等待。

四名对手焦躁不安地站在竞技场边缘。在观众热烈的呼喊声中,他们蠢蠢欲动,彼此低声商讨着对策。

铎尔脸上毫无表情。当对手们在他面前呈扇面展开,他从容地摆出蹬踏格斗的架势,双臂稍稍抬起,膝盖弯曲,看上去相当放松。

最初那暴力的瞬问,贝莉丝惊得连呼吸都顾不上。她用手捂住嘴,双唇紧闭。接着,跟其他人一样,她也发出一连串短促的惊呼。

乌瑟·铎尔的时间似乎跟别人不一样。他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跟那里相比,此处的时间更为滞塞缓慢。尽管他身材粗壮,但行动迅捷,就连重力的作用在他身上似乎也加快了速度。

他的动作毫无冗余,蹬踏、捶打或格挡时,四肢总是通过最短路线从一个位置移到另一个位置,从一个姿态转换到另一个姿态,犹如机器一般精准。

铎尔挥掌拍出,便有一个人倒了下去;他横跨一步,单腿支撑,对着另一人的心窝连踢两脚;然后又用抬起的那条腿挡住第三个人的攻击。他依靠简练的旋转挪移和精确无情的攻击,轻轻松松便将对手击垮。

铎尔以一记抛摔制服了最后一名对手,他凌空截住对方的手臂,然后紧紧抱住,顺势一拽。铎尔似乎在空中打了个滚,下落时正好骑跨在对方背上,拧住他的手臂,令其动弹不得。

长久的沉默过后,人群爆发出一阵狂热的鼓掌与欢呼,那劲头就像血痂族喷涌的鲜血。

贝莉丝看得浑身发冷,再次屏住了呼吸。

摔倒的人有的能自己爬起来,有的则被拖走。乌瑟·铎尔站立着,呼吸沉重但有节奏,他微微抬起手臂,凸起的肌肉上流淌着汗水和别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