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光芒的含义(第2/2页)

先前我用“像白痴似的”形容我漫长的挖掘过程,无论目标还是方法,我这么说都非常恰当。扬·马滕斯的棺材很快就重见天日了,里面只有尘土和硝石,然而我还在气头上,恨不得把他的鬼魂挖出来,于是我毫无理性而笨拙地挖开了棺材底下的土地。上帝才知道我希望能找到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挖向一个人的坟墓深处,而他的鬼魂每到夜晚就会出来游荡。

我的铁锹挖穿了脚下的土地,我的脚很快也陷了下去,很难说此刻我究竟挖到了何等骇人的深度。在眼前的环境下,这种事情当然极为恐怖,因为地下空间的存在可怖地证明了我的疯狂猜想。跌下去的一小段距离熄灭了提灯,不过我立刻掏出手电筒,开始观察这条朝两个方向无限水平延伸的狭窄隧道。隧道足够让一个人在其中匍匐穿过,换一个神智健全的人,在此时此刻肯定不会这么做,然而我陷入狂热,早已把危险、理性和洁净抛诸脑后,一心只想揭开潜伏的恐惧的秘密。我选择了宅邸的那个方向,不顾一切地钻进狭窄的隧道。我盲目而迅速地向前蠕动,偶尔用我放在身前的手电筒照一照前方。

该用什么语言形容一个人迷失在深不可测的地底的景象呢?他手足并用,扭曲身体,气喘吁吁。他疯狂穿行于永恒黑暗笼罩下弯曲盘绕的通道之中,完全忘记了时间、安全、方位和目标的存在。这其中不乏令人毛骨悚然之处,然而当时我的情况就是如此。我爬了不知多久,过去的生活褪色变成久远的记忆,我成了幽暗深渊中拱动的鼹鼠和蛆虫的伙伴。事实上,我只会在漫长的蠕动爬行后偶尔打开已经被我遗忘的手电筒,让光明怪异地照亮隧道前方延展、弯曲的板结肥土。

这样爬了不知道多久,手电筒的电池快要耗尽,隧道忽然向上形成陡峭的坡度,改变了我的前进方式。我抬起眼睛,毫无准备地看见我即将熄灭的手电筒在前方一段距离外照出了两团魔鬼般的反光。两团确定无疑、邪恶的光辉激起了让我发疯的模糊的记忆。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但大脑做不出让我后退的反应。那双眼睛开始迫近,但我看不清它长在一个什么样的身体上,只能勉强分辨出一只爪子。多么恐怖的爪子!这时我听见头顶上远远传来了轰隆声,我知道这个声音。那是山区的狂野雷声,已经达到了癫狂的强度——我肯定向上爬了不少时间,因此地表离我不远。发闷的雷声隆隆作响,那双眼睛带着空洞的恶意注视着我。

谢天谢地,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否则我大概已经死了。召唤出怪物的雷霆救了我,骇人的对峙持续了一段时间,外面看不见的天空中爆发出一道闪电,闪电在这附近时常劈向山岭,被犁开的土地和大小不一的闪电熔岩随处可见,那就是它留下的痕迹。这道闪电以神话般的狂怒撕开这条可憎隧道上方的土壤,让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还好我没有昏过去。

山崩地裂,泥土滑坡,周围一片混乱,我绝望地挣扎乱扒,直到雨点落在头上才镇定下来,这时我发现我从一个熟悉的地点爬出了泥土:风暴岭西南山坡上一片没有森林的陡峭空地。接连不断的片状闪电照亮了坍塌的地面和从较高处林木覆盖的山坡向下延伸的怪异矮丘的残骸,然而周围过于混乱,我找不到我是从何处钻出那致命的地下墓穴的了。我的大脑和土地一样混乱,我忽然看见南方远处爆发出一团红色的火光,这时我几乎忘记了我刚才经历的那种恐怖感觉。

然而两天后当非法居住者告诉我那团红色火光是什么时,我感觉到的恐怖超过了肥土隧道、那只爪子和那双眼睛带给我的震颤。之所以更加恐怖,是因为真正发生的事。二十英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道帮助我重返地面的闪电造成了一场恐惧的骚乱,一只无可名状的怪物从一棵低垂的大树上掉进了一座房顶难以承重的小木屋。怪物企图肆虐,但狂乱的非法居住者在它逃跑前点燃了小木屋。它掉下去的时候,恰好就是大地砸在长着那只爪子和那双眼睛的不可知之物身上的那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