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二十六章 伏枥衔冤摧两眉(第3/4页)

罗中夏慌忙划动手臂,企图躲开,可是他忘了自己是在精神世界,无所谓距离远近,只有境界差异,只好眼睁睁看着那片光羽削到自己面前。“砰”的一声,光羽在眼前炸裂。他脑子一晕,身体倒不觉得疼痛,只是精神一阵涣散,犹如短暂失神。

“想躲闪是没用的,在这个‘境界’里,一切都只有精神层面上的意义。我所能战你的武器,是意识;你所能抵挡的盾牌,只有才华。”

“完了,那岂不是说我赤手空拳吗?”罗中夏暗暗叫苦。

又是两片光羽飞来,还伴随着声音:“乖乖在这个领域里精神崩溃吧。”

罗中夏被对方这种趾高气扬的态度激怒了,他好歹也曾经打败过麟角笔和五色笔,跟诸葛长卿的凌云笔也战了个平手。

“那就让你看看,到底谁会精神崩溃!”

没用多想,他立刻发动了《望庐山瀑布》,这首诗屡试不爽,实在是罗中夏手里最称手的武器。

可是,这四句诗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幻化出诗歌的意象来,而是变成四缕青烟,从自己身体里飘出,在黑暗中缥缥缈缈,他甚至能依稀从青烟的脉络分辨出诗中文字。

“愚蠢。”声音冷冷地评论道,“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是思想的境界,唯有精神是具体的。你所能依靠的,只有诗句本身的意境和你的领悟,别想靠‘诗意具象’唬人,今天可没那么讨巧了。”

罗中夏没回答,而是拼命驱使着这四缕青色诗烟朝着那两片光羽飘去。《望庐山瀑布》诗句奇绝,蕴意却很浅显,以罗中夏的国学修为,也能勉强如臂使指。

眼见诗烟与光羽相接,罗中夏猛然一凝神识,诗烟登时凝结如锁链,把光羽牢牢缚住。声音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揶揄道:“倒好,看来你多少识些字。可惜背得熟练,却未必能领悟诗中妙处。”

话音刚落,光羽上下纷飞,把这四柱青烟斩得七零八落,化作丝丝缕缕的残片飘散在黑暗中。罗中夏受此打击,又是一阵眩晕,险些意识涣散,就连青莲笔本身都为之一震。

“在沧浪笔面前卖弄这些,实在可笑。”

“沧浪笔……到底是什么啊?”

“严羽沧浪,诗析千家,你今日就遇着克星了。”

罗中夏对诗歌的了解,只限于几个名人,尚还未到评诗论道的境界,自然对严羽这人不熟。如果是彼得和尚或者韦小榕,就会立刻猜到这笔的来历是炼自南宋严羽。严羽此人诗才不高,却善于分辟析理,提纲挈领,曾著《沧浪诗话》品评历代诗家,被后世尊为诗评之祖。

所以严羽这支沧浪笔,在现实中无甚能为,却能依靠本身能力营造出一个纯精神的境界,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凭借解诗析韵的能力,专破诗家笔灵。   

那些光羽名叫“哪吒”。严羽论诗,颇为自得,曾说:“吾论诗若哪吒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亏得罗中夏用的是李白诗、青莲笔,如果是其他寻常诗句,只怕早被“哪吒”光羽批了个魂飞魄散、一笔两断。

饶是如此,罗中夏还是连连被“哪吒”打中,让意识时醒时昏。青莲笔引以为豪的具象,这时一点都施展不出来了。至于点睛笔,更是无从发挥。

罗中夏又试着放出几首在火车上背的诗,结果因只是临时抱佛脚,自己尚不能体会诗中深意,而被连连斩杀,被沧浪笔批了个痛快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攻击戛然而止。罗中夏喘息未定,几乎快疯了,而局面上忽然又发生了变化。他看到眼前的光羽纷纷飞到一起,在自己四周汇成一面层层叠叠的帷幕,帷幕之上隐隐约约写着许多汉字,长短不一。

“这叫炼幕,每一重幕便是一条诗句。这些字都是历代诗家穷竭心血炼出来的,字字精当,唯一的破法便是窥破幕中所炼之字。你若能打得中,便能击破炼幕,我放你一条生路。”声音说。

罗中夏听得稀里糊涂,只知道自己要找出字来,才能打破壁垒,逃出生天。他赶紧精神一振,凝神去看。果然这炼幕每一重帷上的诗字不用细看,句句分明。

距离罗中夏最近的一重帷幕款款飘过,上面飘动着一行字迹:

“梦魂欲度苍茫去,怕梦轻、还被愁遮。”

他不知诗中“炼”字之妙,心想这个“度”字也许用得好吧。灵识一动,青莲笔飞身而出,笔毫轻轻点中幕上“度”字。整个炼幕一阵剧震,轰的一声,生生把青莲笔震了回去。

那一片原本柔媚如丝的帷幕顿时凝成了铅灰颜色,阴沉坚硬如同铁幕。

“可恶,这和买彩票没什么区别啊。”

罗中夏暗暗咬了咬牙,又选中一块“寥落古行官,宫花寂寞红”,这句短一些,猜中的概率或许会高。“花”字看着鲜艳,想来是诗眼所在。

青莲笔点中“花”字,“啪”的一下立刻又被震回。声音冷笑:“俗不可耐。”

罗中夏连连点选,却没一次点对。眼见这重重炼幕已经有一半都变了颜色,自己却已经被震得没有退路。万般无奈,他只得再选一句更短的:“月入歌扇,花承节鼓。”一共八个字,概率是百分之十二点五,已经很高了。罗中夏已经对自己的鉴赏能力丧失了信心,心中一横,把选择权让渡给了直觉。

就第二个吧。

笔毫触到“入”字,帷幕发出清脆的裂帛之声,化作片片思缕消逝在黑暗中。

成功了!

罗中夏一阵狂喜,声音却道:“不过是凑巧,你能走运多久?”经他提醒,罗中夏才想起来炼幕越收越紧,已经逼到了鼻尖前,再无余裕了。他慌忙乱点一通,希望还能故技重演。只是这回再没有刚才的运气了,他的努力也只是让炼幕变色变得更快。

几番挣扎下来,铁幕已然成形,重重无比沉重的黑影遮天蔽日,朝着化成了青莲笔的罗中夏挟卷而去。罗中夏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如同被一条巨蟒缠住。他双手下意识地去伸开支撑,却欲振乏力。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青莲的光芒终于被这片铁幕卷灭,在黑暗中“啪”的一声熄灭……

啊!罗中夏猛然从床上惊起大叫,把周围的颜政吓了一跳,伸手过去摸他额头:“你鬼压床了?”罗中夏惊魂未定,说敌人在哪儿,颜政更惊讶了:“什么敌人?我刚才出去打水,看见你躺在饮水机前面的地毯上,就给抬进屋了,还以为你睡糊涂了呢。”

罗中夏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颜政也觉得纳闷,刚才他可是一个人都没看到。若说对方是敌人的话,为啥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难道不应该直接拖走解剖吗?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二柱子一脸紧张地进来,说他感应到附近有笔冢吏,惊醒过来,赶紧来提醒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