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林中小屋(第2/2页)

米莉安想撕掉它,可被鲜血浸湿的伤处滑溜溜的,怎么都捏不住,她只好用指甲去刮——

可这没那么容易,至少不可能刮一次就搞定。痂很尖,像骨头,但又没那么硬,更像角质。她拔呀拔,拔呀拔,每一下都疼得手指一阵哆嗦。她的强迫症犯了,不拔掉它誓不罢休。忽然,她开始抠伤处周围的皮肤,并拿手指用力挤捏,直到更多的血汩汩而出——

噢耶!她捏到了,于是开始缓缓往外拉,拉,拉……

她能感觉到手指里面有东西在向外移动,就好像她的骨头在移位。她疼得龇牙咧嘴,手指向内蜷缩,像死掉的蜘蛛的腿。

她从伤口中拔出了一根长长的滑溜溜的东西,且一侧还带有漂亮的流苏。一根羽毛。不是黑色,而是淡褐色,上面沾满了血。一根到头,居然还连着另一根,首尾胡乱打着一个结。此时疼痛的感觉已经达到白热化,从手掌疼到胳膊,又疼到肩膀。她的心脏像装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狂跳不止,但她忍痛继续往外拉着。

伤口不断拉伸,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米莉安咬紧牙关,感觉自己既像产妇,又像助产士。很快,她从肉里拔出来的东西已经有手掌那么大了。她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无所谓了。

渐渐地,眼前显现出一只鸟的雏形。它比乌鸦小一点,但比山雀大一点。首先出来的是尾巴上的羽毛,接着是爪子,肥嘟嘟的肿胀的肚子,小小的脑袋,直到一整只鸟出现在手掌上。黑色的血像瀑布一样从手掌一侧流下来,落在厚厚的松针上。

她托着一只死掉的知更鸟,橙色的肚子,棕色的羽毛,脑袋上有个洞,无遮无拦,可以从脑袋的一头看到另一头。鸟嘴张开着。

有人在她肩膀上低声说道:

“干得漂亮,杀手。”

米莉安转身就是一拳。

嘭!格罗斯基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连连后退。“我×!”他手指间淌着血,气呼呼地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米莉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没有洞,只有几道老疤和一点点松脂。

没有死掉的知更鸟。没有羽毛。什么都没有。

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

“你确实疯了。”格罗斯基说。这时米莉安才意识到她把自己脑子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你干吗打我?”

“我不知道。”她撒谎说。

“该死的,咱们回小屋里去行不行?”

小屋,充斥着死亡的痕迹。一个死人,被一把疑似属于我的刀给捅死了……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她说,“你没有告诉我全部。”

“什么?”

“别跟我装,浑蛋,你知道的比你告诉我的要多得多。刚才在小屋的时候,说到凶器和我以前用的刀相似的时候,你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这说明你早就知道!你故意瞒着我这些关键线索,难不成也想伺机捅我一刀?你的表现就像参加真人秀,处处迎合着摄像机,只为了拍到我——”

震惊的表情。

不,不是摄像机。

忽然,她像一群蚊子似的扑向他,手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个口袋上都拍一遍,丝毫不顾他的鼻子还流着血。格罗斯基极力抗拒,但她毫不客气地在他裤裆里顶了一下。格罗斯基“哎哟”一声弯下了腰,也就是这个时候,米莉安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它就藏在格罗斯基卡其色裤子的屁股口袋里。

“数字录音机?”她举在手中问。机器开着,亮着绿灯。格罗斯基徒劳地去抢,米莉安后退一步躲开了。“你敢偷录我?”

“米莉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这算什么?一个圈套?你想骗我承认杀人,好录下来针对我?”

“不,我——”

“去他妈的,去你妈的。”她大步走出林子,走向小屋,走向湖边。格罗斯基虽然走得很慢,但仍然没过多久便追了上来,并苦苦哀求。

“嘿,求你了,别这样……那是高档录音机,我花了不少钱呢。”

“但愿你买的是防水型的。”说完她用尽全力丢了出去。录音机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钻进了湖里。

“我去!”格罗斯基双手按在膝盖上,心疼得脸都移了位。

“看来不防水。”

“对,不防水。”

“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你的车钥匙。我要把你的车开走,你留在这臭水塘旁边好好反思反思你的所作所为。”

“不行,我不给。”

“你信不信我能打到你怀疑人生?钥匙,快给我。”

“你能听我解释吗?”

“不听。钥匙。”

“我是为了写书才出此下策!全是为了书。我是不会提你名字的。还有,我……我没有从调查局辞职。我不是辞职,是他们……他们开除了我。”

“开除你?”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偏爱的理论?但我永远不会向局里报告通灵巫术这类屁事儿。”他叹息着说,“但事实上,我报告了,而且我对此非常着迷。所以他们认为我的脑子不正常了。”

“也许你的脑子确实不正常了。”

“也许吧。可这些东西全是真的,我看得出来。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想错了,白痴。”她嘴里说着,但脑海深处却也不由得开始动摇。她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一切只是脑损伤之后的幻觉,一个可怕的假说把所有恐怖的事情绑在了一起。然而这一切感觉又如此真实,不是吗?“可我不是你的书。我是一个人,一个被某种我自己也不理解的东西纠缠住的人。你未经我的允许就偷偷录音,难道你不该事先征求我的同意吗,浑蛋?更何况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这我没冤枉你吧?”

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说:“没有。”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好吧。”

“不过——”她低头看了看粘满松脂的手,“我得先去洗一下手。”

说完她扭头向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