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赌约

雪晴,云淡。

离奴早上醒来,看见白姬回来了,十分高兴。

“主人,您可回来了!你离开之后,书呆子一天到晚偷懒不干活,缥缈阁里全靠离奴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离奴一天忙到晚,片刻不曾休息。你看,离奴都累病了。”

元曜一听,气道:“离奴老弟,你……你……”

黑猫龇牙道:“你什么你,书呆子,你还不快去干活?”

元曜不敢反驳,只好忍气不作声了。

为了显示自己任劳任怨,又或者是说谎心虚的缘故,离奴拖着病体去厨房熬了一锅粥,作为三人的早饭。

白姬吃过早饭,打算去韦府,元曜不放心,也跟白姬一起去了。两人还没走到崇仁坊,元曜就看见了韦府上空的帝女桑。

元曜发现帝女桑似乎比昨天更大了,参天巨树亭亭如盖,枝叶张牙舞爪,几乎笼罩了整个崇仁坊。

白姬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那株妖异的参天大树,眼底有异样的神色。

“这事不妙了……”

白姬疾步走向崇仁坊。

元曜急忙跟上。

崇仁坊,韦府。

韦彦为帝女桑发愁,失眠了一个晚上,天明时才刚刚睡着,正睡得五迷三道,就被南风叫醒了。

“公子,醒醒,白姬和元公子来了!”

韦彦本来一肚子火,但听南风禀报说白姬、元曜来了。他火气顿消,激动万分,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丫子跑下燃犀楼,来大门口迎接了。

白姬穿着一身团雪纹长裙,披着绣一株红梅的月光色斗篷,静静地站在韦府门口。她墨玉般的青丝绾作如意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翠玉玲珑簪,坠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白姬抬头望着韦府上空遮天蔽日的帝女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曜见韦彦一身睡袍,光着脚丫子跑出来,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丹阳,你不冷吗?”

韦彦顾不得理会元曜,他一把抓住白姬,指着身后的帝女桑,怒道:“白姬,你看看你都卖了什么鬼东西给我,你坑死我了!”

白姬回过神来,笑道:“韦公子,瞧你这话说的。我可没有坑你,你一向喜欢奇诡不寻常的宝物,我是按你的心意卖东西给你。你看看这帝女桑,放眼长安城,没有比它更奇诡的东西了!”

韦彦道:“这也奇诡过头了!它再闹作下去,韦府上下都得人头落地。白姬,你快帮我解决这事!”

白姬挣脱韦彦的手,笑道:“我来,就是替你解决这事的。呀,韦公子,你的脚都冻红了,不冷吗?”

韦彦这才感到脚上冰寒刺骨,他被白姬挣开,没了依托,一时间站立不稳,元曜急忙过去扶住他。恰在这时,南风拿着斗篷和鞋子追出来了,他见韦彦冻得直哆嗦,急忙伺候韦彦穿上鞋子,披上斗篷。

白姬朝韦府里走去,韦彦、元曜、南风急忙跟上。

平地堆雪,白茫茫一片,参天巨桑伫立在燃犀楼前,幽绿之中夹杂着点点猩红,十分刺眼。

白姬在空地上站住,抬头望着帝女桑。

元曜、韦彦、南风赶了过来,他们见白姬停住了脚步,也停下了。

白姬对着帝女桑道:“夫人,不要再任性了,跟我回缥缈阁吧。”

帝女桑静默如死。

白姬道:“夫人,你必须跟我回去。”

帝女桑仍旧静默如死。

没有风,地上却卷起了漩涡,残雪飞舞。

白姬望着帝女桑,眼神逐渐冰冷,她的衣袖无风自动,指尖有光芒一闪而过。

突然之间,参天巨桑剧烈摇晃起来,幽绿的枝叶仿佛活了一般横生蔓延。枝叶之中探出了无数条尖锐如刀刃的触手,触手迎风而动,张牙舞爪。

巨桑骤变,幻化作妖,桑树之中传来凄厉刺耳的狰狞笑声。

“哈哈哈哈哈——”

元曜、韦彦、南风见此情形,一时之间,愣住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夫人是打定主意,不愿回头了。”

桑树之中,传来幽幽的声音。

“我,不能回去。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白姬望着妖化的帝女桑,道:“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夫人,人生本就虚妄,你早已死去,何苦还执迷于生前的仇恨?”

帝女桑道:“对我来说,生是虚妄,死也是虚妄,从生到死,我都无法忘记仇恨,无法逃离仇恨的煎熬。我好恨啊——”

白姬道:“夫人,放下仇恨,回头是岸。”

“哈哈哈哈——”帝女桑之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万千触手凌空暴起,犹带猩红的毒汁。

“不好!轩之,快跑!”白姬大声道。

电光石火,猝不及防,桑妖将成千上百条触手齐刷刷地卷向白姬、元曜、韦彦、南风,企图将他们卷杀于雪地之中。

元曜、韦彦、南风急忙逃走,三人一时也跑不远,见不远处有一片假山,抱团藏进了假山里。

白姬雪袖飞舞,一道金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网,阻向袭来的触手。

火网与触手相交,触手被烧作焦炭,飞化作尘。

可是,帝女桑生命力极其旺盛,巨大如伞的树枝上又飞出无数触手,如千万利箭,破空而至。

白姬默念咒语,手中的龙火幻化作一把巨大的长剑,斩向朝她袭来的触手。

触手断裂,猩红四溅。

“啊啊啊啊——”帝女桑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漫天猩红之中,万千触手蠢蠢欲动。

白姬默念咒语,她手中的龙火之刃越来越大,她一跃而起,朝帝女桑飞去。

白姬势如破竹,以火剑斩断了所有拦住她道路的触手。

白姬飞速靠近帝女桑,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巨树一剑劈开。

“轰隆隆——”一阵惊雷般的轰鸣响起,帝女桑突然爆裂了。

参天巨树轰然裂开,像是一朵绿花盛开在崇仁坊的上空。

白姬顿住脚步,吃惊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一场幻觉,张牙舞爪的触手全都枯萎,继而消失。然后,渐渐的,帝女桑也逐渐枯萎,绿荫逐渐变成黑色的劫灰,继而从韦府的上空消失。

崇仁坊上空不再有绿荫,韦府也不再被绿色恐怖所笼罩,燃犀楼前的雪地上,只剩下一棵断掉的枯萎桑树。

枯萎的桑树上,飞落了一道写满咒语的黄色符纸。

纸符随风飘舞,落在了雪地上。

与此同时,一只狻猊驮着一个中年道士从围墙上飞掠而下,几个起落,站在了假山上。

狻猊仿佛一头雄狮,神骏威武,鬃毛飞扬。道士一身紫袍,头戴白玉冠,他一脸疲惫,胡须拉碴,但仍旧强装气定神闲。

元曜本来躲在假山里,听见外面没了动静,伸出头来探看,正好对上了狻猊铜铃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