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1页)

康德薇拉慕斯本打算选择不那么傲慢的回答。但她最后得出结论:就算她的谦逊里只掺杂了一点点虚伪,妮妙也一定听得出来。

“我是学院里最优秀的解梦者。”她用冷静、客观且毫不夸耀的语气答道,“第三学年时,我在解梦术上得到了全学院第二的评价。”

“那我完全可以找第一的来。”妮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顺便一提,是别人向我推荐你的。而且是颇为强烈的推荐,似乎因为你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要知道,亲爱的康德薇拉慕斯,解梦术可是难以捉摸的技巧。即便最优秀的解梦者,也有可能遭遇失败。”

康德薇拉慕斯没把轻佻的回答说出口:我失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毕竟与她说话的人可是魔法方面的大师。就像学院里某位教授的口头禅: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她的沉默,妮妙赞许地点点头。

“我这里有关于你的详细报告,”她说,“我知道你无需借助药物就能入梦。这点让我很满意,因为我容忍不了药物。”

“我不需要药物,”康德薇拉慕斯自豪地确认道,“对我来说,只要有锚定物就能解梦。”

“什么?”

“呃,锚定物,”康德薇拉慕斯清了清嗓子,“就是跟我解梦对象有关的物件。比如私人物品,或者画像……”

“画像?”

“呃,对。只要有画像,我就不会弄错。”

“哦,”妮妙笑道,“既然有画像就可以,那就没问题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可以起身了,全学院第二、同时又最优秀的解梦术士。我会向你解释选你为助手的其他原因。”

石墙散发出阵阵寒气,就连深色的木制墙板和地毯都无法阻挡。透过鞋跟,康德薇拉慕斯的双脚甚至感受到了寒意。

“这些门后,”妮妙指了指,“就是实验室。正如我先前所说,你想怎么用都没问题。当然了,我建议你谨慎些。尤其是在驱使扫帚搬运水桶时,还是见好就收吧。”

出于礼貌,康德薇拉慕斯大笑起来,虽然这个笑话已经很老了。看来给她上过课的教授都一样:他们都喜欢讲传说中的巫师学徒的笑话。

楼梯像海蛇一样蜿蜒向上,仿佛没有尽头。阶梯又高又陡,没等她们抵达目的地,年轻的解梦者便开始喘息和流汗,妮妙却完全不受影响。

“请这边走。”她推开一扇橡木门,“留意门槛。”

康德薇拉慕斯走进门,随后发出一声惊叹。

门后是间画廊。从地板到天花板之间的墙壁上挂满了画作。有巨大的油画、老旧开裂的微型画、版画、发黄的木刻画、褪色的水彩画与乌贼墨汁画。这里还挂了些较新的画作——色彩鲜艳、符合现代风格的蛋彩画与水粉画,线条分明的飞尘法版画与腐蚀法版画,对比鲜明的石印版画与网线铜版画,上面的黑点十分吸人眼球。

妮妙在一幅挂在门边的画前停下脚步:上面描绘的是一群聚在树下的人。她看着画布,然后沉默地看着康德薇拉慕斯,目光意味深长。

“丹德里恩。”康德薇拉慕斯说道,她明白自己不能迟疑,“他正在巨橡树‘伯琉赫里斯’下面唱歌。”

妮妙微笑点头,迈出一步,站到另一幅画前。那是一幅象征主义画风的水彩画。一座小山上有两个女性身影,海鸥在她们头顶盘旋,下方的山坡上,有支阴影组成的队伍。

“希瑞和特莉丝·梅利葛德。凯尔·莫罕的预言幻景。”

微笑,点头,迈步,另一幅画。画上是跨着奔马的骑手,两旁奇形怪状的赤杨树正将手臂——也就是枝条——伸向那人。康德薇拉慕斯感到一股寒意流过身体。

“希瑞……唔……正在夜晚骑马前往半身人霍夫梅耶的农庄,去跟杰洛特见面。”

下一幅是深色调的油画,描绘着战斗的场面。

“杰洛特和卡西尔正在守卫雅鲁加河上的大桥。”

接下来越来越快。

“叶妮芙和希瑞,梅里泰莉神殿的初次碰面。丹德里恩和树精艾思娜,地点是布洛克莱昂森林。杰洛特一行人在马卢尔山口遭遇暴风雪……”

“非常好,”妮妙赞扬道,“你在传说故事方面的知识很丰富。现在你该明白我选择你的另一个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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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所在的乌木桌上方,挂着一幅描绘战争场景的巨大油画:似乎是布伦纳之战,而且是战斗中的关键时刻,也就是众所周知的“英雄之死”那一幕。这幅画无疑是尼古拉斯·塞托西的作品。从它给人的印象,从细节的完美表现和光影的刻画上就能看出来。

“的确,我很了解女术士和猎魔人的传奇故事,”康德薇拉慕斯说,“甚至了如指掌。我小时候就喜欢这则故事,听过也读过很多次。我梦想成为叶妮芙。但说实话,即便他们一见钟情,即便他们激情似火……那也并非永恒的爱。”

妮妙扬起眉毛。

“我从前所学的历史,”康德薇拉慕斯说,“是针对年轻人的流行缩略版本。后来我读了几本所谓‘完整且严肃’的历史书。那些书内容冗长,有些更是长得离谱。于是我热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反思,热情之火也转变成权宜婚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妮妙用难以察觉的幅度点点头。

“简而言之,我更喜欢传说故事:它们总是循规蹈矩,不会混淆虚构和现实,也不会将简单直接的童话寓言与无关道德的历史事实结合起来。我更喜欢那些没有百科全书编撰者、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作序的传说故事。我喜欢它们不证自明的约定俗成。我喜欢看到王子登上玻璃山顶,亲吻睡美人,等她苏醒过来,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发千古。没错,传说中故事的结局就该是……这幅希瑞的肖像是谁画的?我是说,画架上那幅。”

“这不是希瑞的肖像画。”小女术士冷冷地说,“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她的肖像画。那些亲眼见过希瑞、记得她的样貌的人描绘的肖像画,如今一张也没留存下来。画架上的人物是帕薇塔,希瑞的母亲。作画者是矮人鲁伊兹·多里特,为辛特拉王室服务的宫廷画师。根据文献记载,多里特为十岁的希瑞画过肖像,但那张画未能保存下来。我们还是说回传说故事,以及你跟传说故事的关系吧。在你看来,传说故事的结局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是美好的。”她坚定地说,“善良必须获胜。邪恶必须得到惩戒,以儆效尤。有情人将厮守一生。见鬼,正义的英雄也不会被人遗忘!可希瑞的传说呢?它的结局是怎样的?”

“问得好。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