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哦,就是说,是叶学士第六女救了商船上的人?”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林景之匍匐在下首,不敢抬头直视上头的人,“是,叶家庶女在商船出发之日,曾亲口说,若当日出发,我们商船必葬身渤海。”

上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事你别再出手,我自会去会会她。”

“是,”林景之惶恐地应道,出门的时候,手心皆是冷汗,他望着天空,不由叹了口气,随即回了自己府邸。

刚到门口,方乔的弟弟方深便窜了出来,拦住了林景之的马车。

“姐夫,不,相爷,”方深想说话,林景之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进府。

进府后方深终于忍不住说道:“姐夫,你当真就这么放过叶家那个贱人?我两个姐姐可都是被她害死的!你这么放过她,我姐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

林景之听他提到方乔,怒上心头,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闭嘴!你姐怎么死的,我比你清楚,别以为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吞下靳家产业,能惹怒那个人害死你姐吗?若不是你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早送你下去陪你姐了。”

方深被踹了一脚,不敢再乱说话,“姐夫,我想吞下靳家的产业,还不是为了主子的大业?”

林景之冷哼,“不动叶家庶女,是主子的意思,你若不想死,就把你私底下的小动作搞干净了。”

“是是,”方深不敢违背林景之的话,等林景之走后,他脸上哪还有半分毕恭毕敬?反而多了抹狠毒。

他呸了声,拐道去了叶府,找上了他另一个姐姐的女儿——叶宣然。

*

叶瑾宁晚上给叶奕城安排了暖被窝的人后,安心地躺平正准备睡觉,就被叶奕城闯了进来,叶奕城脸色铁青。

叶瑾宁刚想喊他,叶奕城二话不说,卷起她的铺盖,连人带被子的扛起,直接丢出了叶府。

这回已经不是丢出门,而是直接丢出了府,足以看出他有多生气。

叶瑾宁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懵完之后才打开裹住她的被褥,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起身,拾起地上的被子就想回府。

门房自然是不敢真的将叶瑾宁锁在门外的,尽管他也怕叶奕城,但比起叶奕城,看谁谁倒霉,说谁谁出事的叶瑾宁似乎更可怕一些。

叶瑾宁刚跨过门槛,就又被叶奕城丢了出去。

叶瑾宁再回府,叶奕城再丢,她继续爬,他继续丢。

这样重复了十几遍后,叶瑾宁累了,不想动了。

叶奕城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门房,“关门。”

“可是六姑娘……”

“关门,”叶奕城睨着门房,向他施压。

门房顶不住压力,咽了咽口水,发现叶瑾宁无动于衷,并没有一丝悲愤的情绪,这才颤抖地将门合了上去。

叶奕城眉目舒展,浑身止不住的舒坦,身上也没一丝难受的地方。

果然他之前的日子会过得那么不得劲,都是因为多了叶瑾宁这个妹妹,因为她,他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年纪轻轻就饱受沧桑。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月亮,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明了。

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是他的三弟叶嘉凯,叶嘉凯看到他就惊呼道:“大哥,你又被爹罚跑了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叶奕城听到罚跑这两个字,脸就一黑,他可没忘记,当初他之所以会被罚跑,每天过得那般水深火热,都是因叶瑾宁而起。

叶瑾宁就是个祸害,是全家的万恶之源,这么一想,他又想回去暴打叶瑾宁一顿了。

看到叶奕城那可怕的表情,叶嘉凯有点怵,但还是体贴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了叶奕城,“大哥,你发烧还没好,不能再受凉,快把汗擦了吧!”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流汗的叶奕城,被叶嘉凯提醒,这才察觉到不止是额头,他浑身都在冒汗。

叶嘉凯是个好孩子,这点毋庸置疑。

叶奕城欣慰地看着他,从他手里接过了手帕,擦上额头。

忽然整个人就是一僵。

他的烧……退了?

跟叶瑾宁在门口瞎折腾这一番后,他的烧反而退了?

他这是被叶瑾宁气着气着,病反而气好了吗?

难不成他以后生病都必须靠叶瑾宁来气自己,他的病才能好?

叶奕城突然就有了种风中凌乱的感觉,一直以来的认知都差点没被震碎。

另一头,叶瑾宁不明所以地望着合上的大门,迷惑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惹到叶奕城,想了一圈,掰着手指头数出了她关爱兄长、不畏艰辛的床前.伺疾、善解人意这几点后,就挑不出其他错处了。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总结成,叶奕城大概是每个月的那几天来了吧!

那几天来了的男人都是惹不起的,既然叶奕城心情不好,她就不回去惹他不开心了。

叶瑾宁索性摊开被子,就打算睡在叶府大门口。

她的脑子里并没有丢人这个概念。

刚躺下去,叶瑾宁便看到满天星斗,璀璨夺目。

换个姿势准备闭眼,一双干净的靴子出现在了叶瑾宁的视线范围,叶瑾宁抬头看去,五皇子姬思元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映入眼帘。

“叶姑娘这是躺在门口看星星?真是好雅致,”姬思元并没有当场拆穿叶瑾宁被扫地出门的窘迫,反而有意给叶瑾宁找借口让她有杆子可以下。

不料叶瑾宁看了他一眼,就意兴阑珊地挪开了视线,嫌弃地说道:“五殿下,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打扰一个即将入睡的人,是很讨嫌的一件事?”

姬思元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叶姑娘这话的意思可是打算在叶府门口入睡?这怕是不妥吧?”

叶瑾宁不满姬思元在旁边叽叽喳喳,不高兴地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妥的?《酒德颂》有言: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古人尚且知道行走不一定有轨迹,居住可以无房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这描写的不是一种阔达的境界吗?连我这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你们从记事起就开始读圣贤书的居然不知道,对得起圣人吗?您日后还是别随便说话,免得暴露了您书读得不够多的问题。”

姬思元噎了一下,《酒德颂》他自然是读过的,但哪里有人会真的去践行?他没想到叶瑾宁被扫地出门无处可去只能露宿街头,惨成这样还能被她解读得这般理直气壮,没有一丝尴尬,某种程度上着实令人钦佩。

不过一想起她当初当着朝臣的面说九皇弟断子绝孙,三皇兄肾虚的,似乎又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