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童淮和陈梧的事在学校里沸沸扬扬,传了一周也没消停。

被陈梧冷言冷语奚落过的差生们热泪盈眶、扬眉吐气,见着童淮就立正喊哥,围观人数倍增。

好在薛庭第二天就走了,错过了这个被波及的高峰期,否则可能会把童淮团一团塞桌肚里去。

旁边的座位一下空下,不用再每晚被顺回望臻区那条街了,童淮大感解放,溜回正儿八经的家,抱着心爱的史迪仔睡得昏天暗地,醒来还有陈阿姨精心准备的早晚餐和夜宵。

没心没肺地乐了三天,第四天课间时,童淮懒懒地趴在桌上,捧着手机刷到条有趣的段子,乐呵呵地转头叫:“薛庭你看……”

教室里人来人往,这个年纪精力旺盛,男生们下课了就打打闹闹,女生们凑在一会儿说着话。

很热闹。

但是他身侧空荡荡的。

童淮怔住。

没来由的,他心底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很熟悉的情绪——就像小学时开家长会,在等童敬远过来时,他听话乖乖坐在座位上,看着班里的同学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进来,或沮丧或兴奋或惴惴不安,声音嘈嘈杂杂。

他没什么兴致,因为和他无关。

赵苟在那边当着交际草,回头见童淮盯着自己,笑着扬手:“哎,童哥,当望同桌石呢?老田下了个游戏贼有意思,来一起玩啊?”

“……不了。”童淮回过神,转了转手机,垂下眼,点开薛庭的微信。

薛庭在集训营很忙,晚上才能挤出点时间,回复消息也很慢。

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在昨晚十二点半,童淮呵欠连天,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眯着眼胡乱打了一堆错字乱码,没等到薛庭回,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卷很直:我法线陈唔态度变了哎都不太敢看我了

-不卷很直:你载干啥啊

-不卷很直:困,wan啊n

薛庭两点才回了消息。

-XT:嗯

-XT:刷题

-XT:晚安

每条都回复了,和以往一样,简短又精悍。

童淮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段对话,突然很想和薛庭说说话。

说什么都行。

他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点出键盘,细长的手指飞快打字。

“我刚刚看到个很好笑的段子”还没发出去,顿了顿,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转而换成“消息回那么晚你几点睡的”,感觉又太没话找话。

他删删减减的,最后对自己都不耐烦了。

上课铃打响,吕参穿着新买的米白色长裙款款走了进来,雷达般精准扫来冰冷威胁的一眼。

童淮啧了声,把手机扔回书包里。

要说想薛庭,也没多想。

就是旁边空了一年的座位,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的同桌,现在又空下来,下了晚自习也没人载他回家了。

不习惯而已。

童淮抱着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态,磨蹭了两天,又跑回老屋去了。

正好这样就不用每晚让司机绕路去那条小巷喂猫,薛庭下周五才回来,他周末还能去陪陪薛老爷子。

气温在逐渐下降,教室里的空调从十几度上被调到了二十几度。

童淮悄悄掰着指头,数到薛庭回来那天,准备去他家蹭饭。

未料周五还没等到薛庭,先盼来了童敬远。

童淮下课接到电话,眼睛刷地就亮了,把去薛庭家蹭饭吃的事抛到脑后,飞奔到校门口,看到熟悉的车,兴奋地扑进去:“老爹!”

童敬远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开了车内的阅读灯,戴着副眼镜在看文件。

见童淮来了,他摘下眼镜,一把搂过儿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笑着说:“哟,崽崽长高了。”

暑假时童敬远也就抽空回来过两三次,俩人好久不见,童淮心里高兴,听到这句话就更高兴了。

还是亲爹好,不跟薛庭那种企图压低他身高的恶劣的人同流合污。

童敬远:“看着得有一米七六了吧?”

童淮:“……”

童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是回去吧。”

司机乐呵呵地听后座那俩父子互怼,转个方向,去了父子俩以前常去的私房菜馆。

童淮的兴奋劲过了,靠着椅背瞅着童敬远,看他点了满桌自己喜欢吃的,琢磨出了点其他味道。但他没吭声,估量着吃了个六分饱。

果然,吃完晚饭,厨师又上了个精致的小蛋糕,上面插着代表十七的蜡烛。

童淮抬了抬眼。

“崽崽,生日快乐。”童敬远很好地藏起了眼底的一丝疲倦,在童淮面前,他总是笑着的,“抱歉,爸爸今天才赶回来。”

童淮心底的那点小埋怨早就烟消云散了,大度地挥挥手:“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父子俩分吃了小蛋糕,勉强也算是给童淮补了个生日。

落日熔金,暮色轻擦,城市的喧闹声随着炫目的霓虹灯光四溢。童敬远从陈阿姨那儿得知童淮最近都在老屋那边,和司机一起送他过去。

平常人家正是饭点,老屋附近的家家户户里都传出烟火气与饭香。

车停到楼下,童敬远沉默地看了会儿二楼老旧的窗户,眼里掠过点点怀念与伤感。那间老屋对他和童淮而言有特殊的寓意,他也没问童淮为什么想住这边,怕伤到小孩儿的心。

童敬远搂着儿子尚且瘦弱的肩,往那边走:“这边地方小,不好放东西,礼物和自行车都在那边家里,记得去拿。”

童淮却没动。

天光暗淡,路灯还未亮起,童敬远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到这儿就行了,你不是要赶飞机吗,快去吧。”

童敬远的动作一顿。

童淮抬眼,撇撇嘴,似乎很不耐烦又很嫌弃:“一路上偷偷看了多少次手表,以为我没注意到?看你这眼睛里的红血丝,熬了多久没睡觉啊?去机场路上滴个眼药水,上飞机了睡一觉,别老拼了命地压榨自己,你不是压榨人的资产阶级吗……”

小孩儿叨叨咕咕地碎碎念着,童敬远愣愣地看着他的小儿子,直到童淮停止了叨叨,他才恍然惊醒。

他家淮崽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只了,需要时时刻刻地盯着,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长大了,一手插在兜里,校服大大敞着,高高瘦瘦,干干净净,是在学校里呼朋唤友地跨过走廊,吹个口哨就能让小姑娘脸红的美好年纪。

作为父亲,他理应参与童淮的每一步成长。

但他显然是不称职的,不知不觉就错失了许多。

童敬远喉间发涩,轻轻吸了口气:“崽崽,对……”

“好了好了,从小到大说过多少次了,我都听腻了,对你自己好点儿就成。”童淮仰着脸,浅褐色的瞳眸像块琥珀,清澈透亮,“快去吧,今年过年红包发大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