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页)

萧逸有种做梦一般的飘忽,抑不住心里的激动,道:“竟真的被我们鼓捣出一个孩子来,璇儿,你太厉害了。”

楚璇还是一副困倦模样,闭着眼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喃喃道:“不,是陛下厉害才是……”

向来脸皮厚比城郭的萧逸难得露出些赧意,俊脸微红,像捧珍宝似得把怀中软玉紧紧抱着,一路回了内殿,再把她放回床上。

楚璇大约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喘息均匀,杳然入梦。

萧逸趴在床前痴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轻声道:“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连抒了好半天的情,才想起什么,起身环顾四周,发觉萧雁迟早走了。

刚才他揣着心事,没有仔细揣摩萧雁迟的话,而今安静下来,细细一回想,他刚才说:等璇儿当上皇后,臣就想请辞,这云麾将军臣不干了。

他不干了?

萧逸沉眉思索,把梁王的几个儿孙拉出来挨个琢磨了一番,觉得如今之情形,除了萧雁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但……他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突想起了那个隐在梁王身后,云里雾里总不见真身的幕后黑手。

一直以来萧逸之所以找不出他,就是因为他总是躲在暗处,凡事不出头不露面,如魅如影,却总不落在实处,凡是探向他的手,皆摸了空。甚至若非十二年前那枚迦陵镜的出现把他勾了出来,或许萧逸连他的存在都不会知道。

他凝神想了想,这个人之所以不出现,或许是因为他和梁王之间的争斗太激烈,过招太频繁,几乎将所有的缝隙都填满了。这神秘人若要做什么,通过梁王即可,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那如果没有梁王呢?或者说……当出现重大变故,急需拿主意的时候,而梁王恰巧不在长安……就像十二年前,那枚迦陵镜出现时梁王没在邵阳,他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自暗影里走出来,亲自杀人夺镜。

十二年后的今天,他为什么就不能通过巧妙设计而使与当年类似的困境重现,逼他做出抉择呢?

萧逸将手探进被衾里,寻摸着握住楚璇的手,那滑凉若丝缎的触感在他掌心蔓延开,如透脑的灵药,一瞬让他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敏捷。

……

侯恒苑在清流朝臣间的奔走十分得力,原本他们对楚璇和梁王之间的那层关系十分忌惮,在侯恒苑的游说下,渐渐息了反对之声,或是保持缄默,或是拥护,总之朝堂上关于立楚璇为后的阻力少了许多。

萧逸秘密知会了礼部,将立后大典拟定于下个月初十,让他们提前准备宗祭庙飨和授金册金印的章节,并知会尚衣局,不歇昼夜地为楚璇赶制凤冠袆衣。

甚至连名目萧逸都想好了,到时就对外宣称:战事方歇,与民休养,皇家一切礼典皆从简从俭,不宜穷奢。

其实不过是借着节俭的名头将日子往前推,不然,按照陈规旧俗,自立后圣旨下到大典,至少得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三个月……那时楚璇的肚子都该显怀了。

办好了这些事,萧逸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楚璇进了祈康殿,向他的母后请安。

自上次太后派人在坊间散播楚璇和江淮的流言蜚语,打乱萧逸本已着手的立后计划,母子两人很是冷战了一阵。

起先太后的身边还有素瓷陪着,觉不出什么。可后来素瓷在长安生子,坐完月子后被范允接回了淮西,太后膝下空空,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才觉出日子清冷,当真孤寂枯燥。

因此当萧逸和楚璇态度谦卑且恭顺地上门时,她的脸色虽然难看,但却没多为难他们。

这立后之请一提出来,太后自然是不情愿的,想起当年亲姐姐的无辜枉死在梁王手上,想起楚璇和梁王的那层关系,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前,滞郁难纾。

但好在,侯恒苑不放心萧逸,担心他无法说服太后,早来祈康殿请过安,把楚璇向他保证过的,会与梁王断绝来往告诉了太后,又拿皇嗣说事,一番陈情,太后才勉强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但瞧着楚璇还是不顺眼,没说几句,便赶他们走了。

这一关算是过了。

眼瞧万事俱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梁王府的帖子隔个三五天就会被送进长秋殿。

楚璇心里早有了计量,凡事都得有个取舍,且在紧要关头优柔不得。

连雁迟都知道,这孩子只能以嫡子的身份降生,而绝不能以庶子的身份托生。她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得狠下心阔步往前走。

但凡事又都有个根须来历,她在梁王府长到十四岁,不管当初入府的缘由如何残酷,到底在王府里受教养多年,总得有个明明白白的了断。且就算她不去了断,凭她外公的手腕和为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楚璇耐着性子,等收了足够多的王府帖子,坊间与朝野上下皆知,她辞了无数次的梁王府召请,才迫于无奈,低调离宫,回王府省亲。

白龙驹昂首嘶鸣,马蹄铮铮踏地,稳当地停在了王府的正门外。

楚璇由画月和霜月搀扶着下车。

门前须弥座上的汉白玉石雕狮子依旧气势恢宏,傲姿视天。从前楚璇觉得它很高大雄壮,甚至是狰狞可怖的,可今天站在府门外再看,却觉得它似乎矮了些,旧了些,再无往日风姿。

大约岁月无情,风蚀雨浸之下,不光催人老。

她穿过花苑水渠,进了梁王的书房,这一回倒是只有梁王自己在,不见萧腾。

“璇儿,你可真是难请,我下了那么多次帖子,终于把你给请来了。”梁王以软绸布擦拭着手里的短刃,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

楚璇不等他让坐,自己径直择了把椅子坐,和婉一笑,宛如从前回王府时那般乖巧柔顺,慢吟吟道:“若不这样,怎能让群臣知道,我并非自愿回梁王府,而是受您胁迫?”

梁王拭刃的动作一滞,转而抬头看向她,目光中隐隐透出惊讶与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缄然片刻,梁王蓦然笑了笑,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他微顿,眼底划过一道冷光,面上笑容依旧慈和:“只是孩子这样小,这样脆弱,还真是让人担心,能不能活到他降生的那一天。”

楚璇丝毫未见慌乱,只稳稳坐着,道:“若他无法降生,那也是他的命数。可帝王之家向来重视子嗣绵延,我不生,自然有旁人生,少了他也碍不着大局。”

她抬起头,柔婉秀昳的颊边滑下一绺头发,显得愈加楚楚:“就像这中宫之位,我不坐,自有别的女人来坐。换成别的女人来坐,这女人身后有家族,有父兄,会在朝中竖另一张外戚之帜,那对外公来说总不是好事。倒不如我来占着这位子,旁人挤不上来,朝堂中也不会骤然冒出什么新贵来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