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幕戏

男人回答完她的问题,拎着黑色箱子就走了。

他一脸淡漠,和她平常见到的人都不同。

昭夕愣了愣。

并非她自我感觉太好,实在是他这反应太罕见。

昭夕在大三时出演的《木兰》成为现象级电影,她也因此火遍大江南北。尔后岑寂四年,像是销声匿迹般,再无作品。

四年后,一部电影《江城暮春》横空出世,导演明明是新人,却能请来影帝影后加盟,就连配角都是拿过金牌配角奖的老戏骨。

那一年,《江城暮春》夺得国内无数大奖,甚至选送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虽然只是陪跑,但也光芒万丈了。

而这个新人导演,就是昭夕。

众人都惊了。她不是当年那个天才女演员吗?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天才女导演了???

难道是同名同姓?

可颁奖仪式上,那个身着晚礼服、手捧最佳导演奖,还一不小心就比旁边的最佳女演员美了个百八十倍的,可不就是当年的木兰?

娱记立马着手挖料。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原来昭夕根正苗红,是标准的大院子弟。祖父是当年八一制片厂的领导班子,祖母是第一批国家级演员。父亲是著名京剧演员,在饰演《梅兰芳》时与其母相识定情。

一家子都是大拿。

沸沸扬扬的讨论后,盖棺定论就一句话像她这样的背景,不红才是天理难容。

理所当然,难听的话接踵而至。

“女导演花钱买奖。”

“祖传资源。”

“如果我爷爷也是京圈大佬。”

这些年,有关于她的话题不断。她虽不爱走到哪都被人认出来,但现在这种情况还真挺少见。

昭夕也只是一愣,随即追了上去,“麻烦你等等。”

男人停下脚步,侧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今晚的事,还请你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走廊的灯光要昏暗的多,男人低头看她一眼,眼里隐隐掠过一抹不耐。

“你多虑了。”

又要抬脚走人时,才发现面前多了只手,横在胸前,纤细,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折就断。

昭夕微微一笑,礼貌地说“不好意思一再耽误你,请问你方便签个保密协议吗?”

“……”

奔波一天,从工地回来的车程就十来分钟,他都没忍住睡了过去。眼下被一再纠缠,他也火大了。

“不方便。”他眉心一皱,周身的凛冽暴露无遗,像刀出鞘。

昭夕还想说话,他抬眼盯着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吃饱了撑的?”

这种讥诮的语气,他真的……

昭夕问出了口“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

“……”

好。

很好。

昭夕不知道多少次为出名带来的后遗症火冒三丈,这还是头一次为自己不够出名而反省。

她抬眼仔细端详片刻。

这男人要真是个狗仔,有这种演技,金马奖都拿下了,还当什么狗仔啊?

何况他这模样,演戏也绰绰有余。

昭夕把手揣回包里,客气地结束了对话“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男人点头,片刻都不逗留,拎着箱子就走。

从电梯间回房间,也就十来步。

走到一半,昭夕奇怪,她走他也走,男人还在和她并行。

嗯?

又走了几步,她停在房门口,发现男人也停下了脚步。

什么意思?

她又警惕起来,难道不是狗仔,是心怀不轨?

昭夕先抬头扫了眼,不远处,监视器的红灯正亮着,两人正在监控范围内。

然后才侧头看他,“还有事吗?”

男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没说话。放下黑色箱子,他干脆利落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房卡,滴的一声刷开她的对门。

重新拎起箱子,进屋,回身关门。

门合上以前,两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淡淡地说“能有什么事?”

砰——

门关了。

昭夕“……”

她怎么就这么憋得慌呢。

托林述一的福,昭夕睡得并不好。

但隔天有日出戏,天不亮,小嘉和魏西延就在门外候着,一见她的黑眼圈,都啧啧称奇。

魏西延“眼睛怎么肿得跟熊猫似的?”

小嘉“新买的褪黑素不管用吗?”

昭夕拿了车钥匙,一边带人坐电梯下停车场,一边皱眉“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什么了?

昭夕冷笑“梦见林述一一直ng,ng到我他妈头发都白了。”

两个要搭顺风车的人毫无感激之心,哈哈大笑。

毕竟是塔里木盆地,酒店位置虽在国道边,也只有来往的长途客人会在这歇脚。

停车场很空旷,零星的车辆中,大红色的路虎sv格外显眼。

男人爱车,就跟女人爱包似的。

哪怕魏西延每天都搭这车,也还是忍不住摸了又摸。

“50周年典藏版啊!”

“宝贝儿,让我闻闻你的味儿!”

昭夕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扫他一眼“闻出是什么味儿了吗?”

“人民币的香气。”

“是吗。”昭夕不置可否,一脚踩下油门,“我从小闻到大,习惯了。”

魏西延“……”

大清早就开始气人?

他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来,刚才那话你再说一遍。”

“干嘛?”

“咱俩这么多年朋友,帮我赚点外快——‘天才女导演再出狂言,从小在钱堆里长大’——我热搜都给你想好了,往狗仔那一卖,起码得有四位数的进账吧?让我也习惯习惯人民币的香气。”

小嘉见怪不惊,打了个呵欠,往椅背上一倒。

“你们慢聊,我打个盹。”

魏西延也是近些年叫得上号的青年导演了,专攻文艺片。

当年他的研究生毕业作品讲述了一对盲人爱侣的故事,不见惊心动魄,却凭借细水长流的相濡以沫打动很多人。

昭夕在中戏读研时,与他同属一个导师,也要叫他一声师兄。

头回见面是师门宴,酒过三巡,导师嘱咐她“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你魏师兄。”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师兄很久了。”

魏西延很仗义“问吧,师兄知无不言!”

昭夕单刀直入“师兄也拍了不少文艺片了,外界传言都说你内心世界丰富,情感细腻,你就不怕哪天你人设崩了,被人看出实际上是个逗逼?”

魏西延正喝酒呢,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他匪夷所思地盯着这家喻户晓的“木兰”,而后者坦坦荡荡等他回答。

后来,两人的关系一步到位,成了绝无男女之情,只有革命之谊的师兄妹。

抵达片场时,天光未亮,塔里木河畔尚在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