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盯着那张面具,注意着上面每一个线条的变化、曲线,想象着面具之后的那张脸。

也许是今天已经足够疲惫了,古逍有了比往常更充分的耐心等待,甚至开始思考起如果无相死不承认,该如何应对比较合适。

其实,在和无相交手的瞬间,无相的身份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除了岳沉潭,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还保持这么好的脾气,恰好保持一个不会误伤无辜的力道?还有谁会在面对自己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还客客气气礼貌讲道理?

妖面仙君是受人尊敬没错,可实力也是超然,威望和地位不可能只靠与所有人都讲道理来守住。再者,就算是岳沉潭,也是有过下狠手不留情面的时候,在崖底的时候,古逍是看得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也只有对熟人、自己人之类,才会表现出君子的好脾气。

无相并未让他等待太久。

“古逍,是我小瞧你了,在此赔个不是。”

古逍端着一杯茶,品了一口,重新放下,好奇地瞅着他,“承认了?”

无相点头,“认了。”

“那怎么还不摘下面具?”

无相略微低头,似乎在思考、犹豫着什么,“现在还不能,这个面具有点麻烦。另外我的身份……还请古公子代为保密,不要外传。”

在说这话的时候,无相抬起手,轻轻碰触着脸上的面具,指尖落下之处,几道线条缠绕在附近,像是在回应指尖,松开时,又墨汁入水般散去无痕。

“这个是自然。”古逍很是好奇,心知现在不是往深处问的时候,便只将疑问藏回心间,道,“那么,岳公子,你今日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又是来做什么的?这个,总能说了吧。”

都是熟人了,彼此又是悬崖底部的患难之友,在身份戳破之后,气氛自然而然地轻松了一些。

“面具。”他抬起头,“我手下的面具,无论去了哪里,我都会知道,所以追来了这里,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古逍笑着反问,“这次借来面具,是我不问自取,岳公子若想责罚,还请快些,稍后我还有事。”

无相摇摇头,“我只是好奇,古公子是如何拿到我这面具的?”

“提到这个,我又得向你道歉了,”古逍做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故意含糊地引他误解道,“其实,这件事……我还不能说,我答应过那位朋友,不能对你透露有关他的事。”

无相似是一愣,没想到听来的是这样一个答案。

古逍继续道,“不过,就算我不说,话到了这个份上,想必你也清楚了吧?之前会故意确认你的身份,也是为了履行这个诺言。”

无相妖面上的双眸闭合,呈现出一幅悲伤的姿态,声音低哑,自言自语般念道,“竟是……如此吗?原来他已经不想见我、不想理我,到了这个份上……?”

“之前,在悬崖底,我也有事瞒着你的。”古逍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般,添油加醋道,“我便是那时候认识了这个朋友,但是……不能说,我不想看到这位朋友因此对我失望,也担心你会惹得他再度不高兴。”

话说到了这里,剩下的,就全部交给对方的想象力便可以了。

多半,在岳沉潭的脑海里,会认定是‘叶临风’想与他恩断义绝,所以不愿再被提起,所以哪怕在崖底的事,也不希望被知道,而自己这个‘古逍’与‘叶临风’的关系,也会被真的当做好友,这样一来,到底是自己还是‘叶临风’拿到的那个面具,也就不重要了。

古逍给了他充分的消化和想象的时间,兀自斟茶、慢饮,一杯下肚时,不慌不忙关心了句,“诶?你没事吧,岳公子?”

无相摇摇头,“不必担心。今日的事,是我应当好好谢过你。那个面具,若是能帮上古公子的忙,就请先拿去用吧,只要不用其为非作歹、行不义之事,不伤及面具本身,我便没有意见。”

古逍:“放心,那个面具,我本也打算尽快归还于你的。”

无相点点头,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话。

古逍以为自己会很震惊的,哪怕是事先猜到了无相的身份,但真正得到肯定答案的时候,一定会震惊,会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当无相真的点头时,自己竟然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好像当初,他以为自己会有许许多多的感慨,会对许许多多事生出无法接受、难以消化的种种情绪,最终面对时,却都很是平静,到现在,也没有怎么崩溃地大哭大喊过。

到现在,也只是累了些,希望这个无相也好,岳沉潭也好,快些离开这里,让自己做正事。

他一手支在了桌上,撑着脸颊,歪着看向坐在桌对面的人,另一手手指轻轻敲击在桌上,看起来散漫,“岳公子?”

岳沉潭抬了头,应声看向他,忽然皱眉道,“这屋内有血的味道?”

啧,差点忘了这人修为高,敏锐得很。

不能让他发现‘叶临风’也在这里,古逍点头承认了,“我的。”

“古公子,受伤了?”他此时看起来有些热络过了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代为查看吗?我这里还有一些不错的疗伤药……”

“不用。”古逍挥挥手,起了身,敷衍地解释了一下,“是我自己故意弄的,有个术法需要罢了,如果没事就请回吧,岳公子,我还得尽快去完成它。”

岳沉潭却更加不放过他了,起身不肯离开,“术法?什么术法要让人受伤流血?这种危险的事,没有人在旁边护法怎么行!”

古逍瞥他,“怎么不行了?我是魔修,还是死过一次的,你是妖修,自然不一样。”

虽然如今仙魔两道不再打得不可开交,凡修与妖修也没那么大的隔阂,但口头上的争论,谁更胜一筹,哪一方更高明厉害,如此这样的争吵从来没停止过。古逍这么暗示了一句,只要是不想吵个没完的,都会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岳沉潭也是脸色变了变,语塞了片刻,却还是没放弃,“你在崖底照顾过我,作为报答,至少让我这次护法吧,我没有其它的图谋和算计。”

这性格,这作风,倒是越来越接近他熟悉了解的那个岳沉潭了。脾气好得像是从未被人欺负过,对别人的看法想法,也总是轻易好得过分,除非是视为敌人、对手,否则都要好得不行。

古逍头疼地摆手,示意他打住,“不是我谦虚善良不想接受你的帮助,实在是这个术法,不能被外人看到,涉及了很多隐秘之事。”

赶紧走吧,你留得越久我越担心里面那位被发现好吗。而且等会要接受绘梦的很可能是我亲娘诶,这种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怎么能当着你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