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喻行止在反反复复冰冷跟灼热的交替中艰难地苏醒过来,黑暗的轮廓对他来说很熟悉,身上的疼痛对来说也算不上陌生,疼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又熬过了一场可能会到来的死亡。

他对此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幸不幸运,直到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眼睛的夜视功不错,可以在漆黑的房间里看见那个男人微微仰面躺靠在单人沙发上,这个人闭着眼睛大概在浅眠中,他缩在单人沙发里看起来有些局促,这样应该睡的不是很舒服。

喻行止仰面躺在床上,他在漆黑中盯着天花板、视线偶尔转到单人沙发的男人身上,他在缓慢地眨眼中能够感受到遗留在自己视网膜上的泛着金光跟白光的不规则的图形。

他在自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单人沙发睡觉不舒服。他想,他应该让陆屿睡到床上来。

而后又像是所有从他出生伊始就开始被他自己所遗忘的诸多难以描述的感受一点一点缓慢地涌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开始庆幸起来,庆幸自己能睁开眼睛,庆幸自己能够活着,他竟然开始庆幸了起来?

庆幸自己濒死醒来后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陆屿的身影。

他竟然对于这件毫无道理毫无缘由的事情开始感到庆幸了起来,他觉得可笑,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要嘲笑自己,视线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往床边男人望过去,突然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他从床上慢腾腾地坐起来盯着对方黑暗中的轮廓看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应该找一床被子、毯子或者干脆是件衣服也行。他觉得这个城市的夜晚有些冷,他不想陆屿感冒。

他竟然不想陆屿感冒?

他竟然不想一个人感冒?

感冒而已嘛,他经常……

他妈的他见鬼的竟然连陆屿可能会感冒这件事情都觉得有点舍不得。

他觉得他自己不能够再看下去,他从床上站起来,摸黑走到卫生间,他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处,盯着黑暗中镜子里自己的轮廓,他觉得自己的脸长得还可以,不过好像头发太久没洗了看起来有些乱糟糟,脸上气色也不太好,他的嘴唇有些干,还微微泛着白,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掬一捧水给自己洗洗脸,好让自己能够看起来好看一些。

然后在黑暗中听见了声音,十分突兀,却像是擂鼓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胸口上敲。

被尿憋醒了?

那个浅眠被吵醒的男人竟然觉得自己是被尿憋醒了?

喻行止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才勾出一副十分符合他的调笑般地微笑,他想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像是正常调情一般地对陆屿说话,最好能说到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他妈干一炮再他妈去考虑别的他所自己所无法去解释的情绪。可是他的嘴角才缓慢地勾了起来,又十分迅速地被他自己给扯平了,他没法像他是个正常人时候一样在这样的晚上在跟这样一个人对话,他在镜子前垂了垂眼睛,十分短促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小到传进他自己的耳朵里都让他觉得像是只刚脱了奶的猫在叫,他在镜子前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陆屿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又轻又慢,一步一步像是地踩在他脑子的某根刚刚苏醒的弦上,他放轻松,他很轻松,他对着马桶准备解开自己的裤子,跟往常一样。

他竟然有一些不好意思,手抓在自己的裤子上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个样子,他对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感到可笑、对于他长到这么大竟然会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感到有些惊奇,他深呼吸,惊奇地去问陆屿。

就像自己原来会说的话、会做的事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陆屿没什么十分淡定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点了点头后转身就走,他就有些懊恼,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先伸了出去。

“要我帮你?”

“……”喻行止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轻飘飘的搭上了喻行止胳膊,短促而又简介明了地吐出一个字,“嗯。”

陆屿就转回了身,他扶着喻行止的一只胳膊等了会儿见对方没什么动静,开始试探性地帮喻行止解开他的裤子,喻行止刚抬起手想要挡一挡,最后生生被他自己压了下来。

陆屿的就拽下了他的裤子,一只手扶住他的东西对着马桶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大概过了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房间内还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陆屿沉默了一会儿:“尿不出来?”

“……”喻行止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应该反驳,至少可以调侃一句说你看着我所以我尿不出来,可是他竟然轻飘飘慢腾腾甚至有些可怜地“嗯”出了一声。

陆屿十分平静地开口:“我让睡隔壁的那小鬼去医院买个导尿管?”

“……”喻行止视线在墙壁上凝了凝。

——导尿管?!见鬼的导尿管!他才不需要那种鬼东西。

·

陆屿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准备离开,一只手摸在卫生间墙壁上准备打开卫生间的灯,喻行止的手又重新搭上了他的胳膊。

陆屿打开卫生间的灯,灯光倾斜下来瞬间覆盖了俩人,喻行止瞳孔缩了缩,他的手指在陆屿胳膊上轻微地动了动,他在明亮的灯光下质问自己为什么又要伸手,他的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不对,他觉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诸多个器官都不太受自己控制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言,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尽可能地去讨好陆屿这个人。

他的感官、他的身体都在背叛他的掌控,它们像是呼啸着奔腾的洪流,在不受控制地奔向它们的目的地,在奔向有陆屿的地方。

喻行止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他的手紧紧地扣着陆屿的胳膊,他甚至想要让自己的手指血淋淋地抠进陆屿的肌肤里、抠进陆屿的肉里,抠进陆屿的身体里,他想顺着自己撕开的对方身上的那道伤口把自己嵌进陆屿的身体里,让自己的骨血融在陆屿的骨血里。

这种感觉来的迅猛而毫无道理,这真的是毫无道理,喻行止在灯光下缩了缩自己的瞳孔,最毫无道理的是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向他传递要让自己跟陆屿骨头跟血都搅合在一起,让这个世界上最紧密的仪器也无法把他们俩分开,手上却无法去伤害陆屿分毫。

他甚至连指甲都不敢用力贴在陆屿的肌肤上。

陆屿出声问他:“怎么?”

喻行止像是猛地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来,他十分迅速地收回自己扣在对方胳膊上的手掌,他垂着眼睛,像站在一座金属制作的钟楼内被人从外面“铛铛”敲了两下,敲的他头晕目眩,耳朵近乎失聪,在一阵阵的耳鸣中他也在自我反问——怎么?可是谁他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有些暴躁,眼内布满了血丝,耳内仍旧在嗡鸣着,可是嘴里吐出的话却软绵绵没有任何气势,他小声说:“我歇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