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9 凹凸

你说你的感触 已经变的很模糊 想走的路 还是有点凹凸

太多的包袱 显的更加无助 在没有音乐的时候 很想一个人跳舞

跟不上你的脚步 乾脆就说迷了路 乾脆就继续麻木 对你有没有帮助

——梁咏琪·《凹凸》

田馨看到何洛的戒指,问:“是纯银的么?看起来就很优雅。”

“铂金的。”

“白金?”

“铂金。”何洛褪下戒指,内里清楚地刻着“Pt950”。田馨“哦”一声,过了几日忽然打电话,语调高亢:“我今天看报纸,才知道铂原来比白金还贵!你家章远中彩票了吗?”

“他说和几个同伴一起,帮学校里的人装电脑,收取一定手工费。”何洛叹气,“也不知道他多少精力投入到打工里。其实我并不在乎他送我多贵重的礼物,或者花费多少时间来迁就我,和我联络。我希望他目光更长远些,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一下。”

田馨哼哼,“你送了军刀给人家,现在章同学投桃报李,不回报一个更贵重的礼物,不是对不住你么?”

“啊,我们两个,何必攀比这个呢。”何洛说。

“只怕章远不这样想。”田馨笑,“男生的面子啊。”

何洛觉得很有必要和章远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她在公共汽车终点站等章远,七月末阳光耀眼,很久没有下雨,杨树柳树榆树懒散地站在午后无风的街边,深绿墨绿的叶子边缘都有些卷翘。章远每到夏天都晒成小麦色,他刚理了发,在路对面挥手,笑容灿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去了游乐园,因为就要翻新,游人寥寥。管理员竭力推荐二人坐老式木椅的摩天轮:“下个月就拆掉了,以后就只有全封闭的了,不坐太可惜啊。”

“没遮没挡,太阳太大了。”章远看看何洛,“喂,想拥有和我一样的健康肤色么?”

“无所谓,反正过些天我们又要军训,又要准备国庆游行,免不了挨晒。”何洛说。

“别犹豫了,你们两个人,我就收一张票,还不行么?”管理员继续怂恿,“能看到江景哦。”

摩天轮吱吱呀呀转着,深棕色的木椅经过大半日的暴晒,难免有些烫人。越升越高,江风越过树丛扑面而来,驱散围绕身边的热度。

何洛问:“最近还忙么?我记得你说过,手头有很重要的事情,棘手么?”

“你还惦记着呢?”章远笑,“看来我一定要坦白从宽了。”

兜兜转转,摩天轮绕了一圈。地平线上下浮沉。

说起傅鹏,章远毫不掩饰自己的钦佩羡慕。

傅鹏是省大机械仪表系的研究生,在两年多前就参与了省大校内网络的搭建,又为多家机构编写过操作管理系统,尚未毕业,已经有公司开价年薪二十万,虚位以待。学期伊始,章远为了装机奔走于学校与电脑城之间,常常邂逅傅鹏,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言谈投契。章远思路开阔,天马行空,在傅鹏看来,颇有自己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因此当章远提出向他学习时,二话不说欣然应允。

这是何洛第一次看到章远如此推崇一个人,说起他来双目发亮。看到他恢复了张扬的个性和斗志,她是欣慰的。何洛喜欢有梦想的章远,然而她同样希望,他能够脚踏实地地前进,希望他能够真正意识到现实的艰辛和繁复。想来就会担心,聪明如他,难免心高气傲;更怕他急功近利,用前途换“钱”途。

何洛反复想着,直到午夜。她睡不着,踩着床头柜爬到窗台上坐下。自己或许是固执的,是刻板的。然而她不希望章远在两年或者三年后才惋惜那些被荒废挥霍的光阴。

这两者是统一的么,是矛盾的么?何洛也想不清楚。夜风微凉,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还是决定给章远写一封信。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淡绿的小虫飞到台灯边,她低头写着,不时停下来凝神思量,“只是再美的梦想,离开现实的土壤,都难免枯萎凋零。或许我是循规蹈矩老式保守的人吧,但是你决定的事情,我便会毫无保留的支持。”

她将信折三折塞进信封,又忍不住掏出,在末尾加上一句,说:“你要记得,我一直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何洛有些忐忑,不知道章远看到自己临行发出的信件,或是有所触动,还是哂笑后置之不理,又或会暗自埋怨她无中生有的多事。然而她在大兴基地军训,过着和外界隔绝的生活,种种猜测都无法证实。半夜独自站岗,脑袋有些晕,难免思前想后。

忽然有瘦高的男生跑过来,动作标准,前不露肘后不露手。在何洛面前一二三四立定,向右转,啪地敬礼。

何洛还没回神,连忙机械地回礼,看清对方是沈列。

“报告!”他表情严肃,又带些古怪,嘴角撇了几次,似乎鼓足全身勇气,大喊,“报告!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

何洛忍不住“哈”地大笑一声,又忙耸肩,吐吐舌头,压低声音:“你要害死我?我在站岗。”

“我知道。”沈列无奈,指指男生营地,“谁让我拱猪输了呢。”

“你们半夜不睡打牌,被教官发现就死定了。”

“反正一会儿就要集合,你不是也参加了国庆游行的彩排?”沈列说,“你没有试过半夜去长安街吧,还能走在大马路中央。还有坦克开路,飞机护航。”

何洛笑:“你半夜骚扰女生营地,还不赶紧回去。”

“好好,这就回去。”沈列说,“但你不感谢我?你好久没怎么大笑了。”

“啊,有吗?”何洛说,“我们在军训,哪儿能每天嘻嘻哈哈的。”

或许自己真的很久没有大笑了吧。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面对不苟言笑的教官,在烈日下暴晒,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摸爬滚打。然而这样的生活是单纯的,因而是快乐的。晚饭后大家刷了饭盆,一群女生凑在一起唧唧喳喳,讨论哪一个教官比较英俊可爱。

蔡满心跑来说:“我们教官一说话就脸红,特别清纯。”她怎么也晒不黑,站在众人中格外扎眼。

“你用的什么防晒霜,推荐一下啊。”叶芝问她。

“我还想黑点呢,太白了会得皮肤癌。”一本正经地回答。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叶芝嘴一撇,“看我们一个个黑的,晚上站岗只看到一件件军装在飘。”

童嘉颖吃吃地笑。

叶芝说:“笑什么笑,就你牙白。”她模仿着教官的训话,惟妙惟肖的河南腔,自己忍不住也笑,“喂喂,以后给班长一个外国名字好不好,朱莉娅白,他的确就是这样发音的。”

大家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