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人生的脖子很长

后来,阿拓到了遥远的非洲甘比亚后,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

当时的剑拔弩张、肃杀威吓我已不复记忆。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扳开阿拓颤抖手掌那瞬间,挪开。

10.1

“起床了!起床了!啦啦啦——新年第一天怎么可以赖床!”百佳雀跃的声音在寝室里飞舞着,从下铺拍着我上铺的床板。

我往下探头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思萤,其他两个人跑到哪里去啦?一大早有哪里好去?”百佳摔在我的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她们昨天晚上都没有回来哩,念成八成醉倒在T-Bar,思婷我就不知道啦。”我打了个哈欠,看看表,现在才早上八点半。

“那你呢?昨天有没有幸运等到那颗宝贝的钻石?”百佳笑嘻嘻。

我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哇,真是新年好兆头喔!”百佳拍拍手,笑着:“我昨天晚上也很幸运,猜猜我为什么天亮才回来?”

“那还用得着猜?当然是跟阿拓拼图拼到天亮,然后吃完早餐再回来啊。”我又打了个哈欠。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拼图拼到天亮?阿拓刚刚打电话给你吗?”百佳惊讶得合不拢嘴。

“线索一,像你这样天生丽质的大美女怎么会有黑眼圈?事出必有因。线索二,阿拓这个老实头怎么可能让你在他房间睡觉,就算你愿意他也办不到,为了避免尴尬他当然铆起来拼图拼到天亮啊。”我拍拍脸颊,考虑继续睡到中午。

“还是你了解阿拓。”百佳幽幽地说,将我的电脑打开,“你还是在故事里多加一点阿拓的戏份,好让我能赶上你对阿拓的了解。”

“快睡吧,你需要一个百分的美容觉。”我笑笑,倒在床上。

昨夜在社窝待到四点多才回来,差一点就跟泽于在社窝里过夜了。

毕竟睡袋只有难道抱在一起?或许我该买一个睡袋?

“你知道吗?”百佳躺在床上,我们脚丫子对着脚丫子。

“知道什么?”我嘻嘻地笑了起来,“后悔没买五千片的拼图吗?该不会你们已经把三千片拼图都解决了吧?”

“才不是。”百佳翻了个身。

“说啊,不然我要睡着了。”我说,抱着趴趴熊抱枕。

“阿拓整个晚上都在提你。”百佳叹了口气。我的胸口轻轻震了一下。

“因为我是他的恩人兼最好的朋友啊,别想太多了。”我安抚百佳。

如果换作是我,心里也不会好受。

“我就是羡慕这一点。”百佳摇晃着脚丫子。

“嗯?”我不解。

“从初一开始就有很多人追我,班上的男生都把我当小公主,初三的学长甚至辗转丢了好几封情书过来,含蓄一点地说要认识我,挑明一点地就说想跟我交往。”百佳说。

“我却羡慕这一点。”我叹口气。

“后来高中念女校,北一女,本来以为这种情况应该要停止了,但我搭公车的时候都有高中生跟大学生从后座递上电话号码,或偷偷塞进我的书包里,有的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留言说想多认识我一点。真搞不懂他们男生到底在想什么,我看起来很缺朋友需要他们来帮忙吗?更别提进了大学后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百佳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开心,完全没有炫耀的意味。

我没有接话。

因为我是个听故事的好手。

百佳说,每个接近她的男生,或多或少都有些爱慕之意,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都不是单纯的友谊,更别提那些主动递上情书或提出邀约的男孩子。

日子久了,百佳身边的好朋友都是女性,跟男孩子之间的相处则是不断的约会、约会、跟约会。

我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百佳同意,但她自从看了我写的小说中关于阿拓的一切后,她开始羡慕男女之间也能够像朋友之间单纯的、没有压力的相处。

相约看电影就是看电影,不必扭扭捏捏、想太多。

看电影就是因电影好看,不必牵强附会地说,“看什么电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你一起看的人、还有当时的感觉”,再加上暧昧不明的叹息。

看电影时一起吃一桶爆米花,只是因为一个人嗑一桶嗑不完,没有别的意义。友谊没有界限,如果有,也是自个儿画的线。

这一个星期的实际相处,除了确定百佳对阿拓的喜欢更确定了另一件事。

阿拓根本不会因为百佳漂亮而动心,他谨守朋友之道,尽朋友之谊,百佳根本不需要烦心“选择”“这个人好不好”“这个人适不适合”等问题,只要专注与这个人共同去做一件事,诸如拼图、聊天,就行了。

“从友谊发芽升华成的爱情,才有最坚实的土壤。”

百佳为自己的爱情下了批注后,就睡着了。

我则细细咀嚼这句话。

10.2

一月中后就是一连串的研究所考试,时间也靠近学期末,许多人许多事都开始忙碌起来。

泽于几乎不到咖啡店里,他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研究所考试的胜负上,不是在图书馆地下室的二十四小时K书室念书,就是在社窝熬夜念补习班讲义,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找点事去社窝晃晃,或是待在那里陪他到深夜。

而阿拓跟我相处的时间如预期少了许多,但除了跨年别具意义,不能总是循例完全放弃许多跟阿拓经历好玩事情的机会。

我每个星期天还是会与阿拓去洗衣店吃顿便宜又丰盛的晚餐,跟铁头以及几个饕客级街坊抬杠;小说写得没劲时,也会打电话约阿拓去暴哥家看场电影,甚至还在百佳的允许下帮他们拼过两次图。虽然我去阿拓住处时发觉胡萝卜跟百佳很亲呢时,心中竟小小吃醋了一下。

这段期间还有个小小插曲,就是思婷交了男朋友,而且还是个印尼侨生,台湾原住民文化跟印尼风土民情的差异与协调变成我们寝室永远听不完的趣谈。

跨年那晚思婷没有回到寝室,就是因为思婷参加的山服社一行人兴冲冲骑机车跑去大山背看萤火虫,虽然时令不对当然什么虫也看不到,但据说思婷在山里看见红衣小女鬼,也算不虚此行。

百佳则陷入困惑。

“思萤,你觉得阿拓都没带我去洗衣店吃饭,也没带我去黑社会老大家里看电影,也不带我去看重考生表演魔术是为什么?”百佳来到咖啡店趴在柜台上。

“也许不是阿拓不带你去,而是还没带你去吧?”我递给百佳一杯爱尔兰咖啡。

“那他什么时候会带我去?虽然跟他在一起不会无聊,但你有去我没去,他真的是很偏心。”百佳嘟着嘴,那可爱的模样勾引死阿不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