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生之间(第2/3页)

“我没有力气了……嘉言……”

在迷离中,姜艾看到了罗鸣的脸,然后被抱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在水上水下痛苦地抛高抛低中,他没有挣扎地紧紧地抱住了她,无声地说着:“别怕,很快这个世界就干净了。”

那样前所未有的温柔,如果不是力道过人的手劲,她几乎会以为是陈鸣了。

她在浑浊的海水里睁开了眼,看了看神情出奇安宁的罗鸣,她张开嘴,被海水倒灌堵住了想说的话。

脆弱的救生衣在惊涛骇浪里聊胜于无,姜艾痛苦地呛咳起来。她这辈子没想谈什么轰轰烈烈、生离死别的恋情,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死在海里,在生命的终点,姜艾忽然很滑稽地想到,她死了,莫非抵押的贷款得许小白一个人还了呢!人财两空,嘉言会不会太惨?

在极度痛苦的一瞬间,罗鸣忽然吻住了她,渡了一口气过来,用口型说了句:“我爱你。”

罗鸣的目光不再冰冷,反而炙热而忧伤地像是要把她记在心里,那么深、那么沉,仿佛另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他飞快地把救生衣打上了死结,奋力地将她向不知何处飘来的甲板碎块推去。

在被动的飘浮里,姜艾绝望地意识到,是陈鸣回来了,可是连指尖都麻痹的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被海浪迅速推远。

“姜……艾……”

是幻听了?她好像听见嘉言的声音了……人果然会在临死前,看到自己最想念的人……肺部空气耗尽的姜艾忽然被人猛地完全拉出了水面,她看到了一张最熟悉的脸,他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她,然后迅速在她手腕上扣上了一个带灯的定位仪器,并套了一个正迅速自充膨胀的救生袋在她身上,就松开了手。

姜艾在如坠迷梦的状态中挤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他。

嘉言匆忙地隔着冰冷的海水抱了抱她,大声喊道:“姜大姐,我去救那王八蛋,我不能让你的人生再留下任何遗憾和伤口!你放心,我练武的时候在海边玩大的,浅海这点风雨难不倒我!我马上回来!”

然后,许嘉言就消失在了浪涛里。

姜艾不记得自己怎么被人拽上了船,不记得陈可欣怎么疯了一样追问她陈鸣在哪里,不记得有谁喊她去处理伤口,她像被定住了一样,在渐渐平歇的风暴里呆滞地注视着海面。

是陈可欣先绝望地恢复了冷静,拉了拉她的手。

“去疗伤吧。”

“他说了一定会回来,就会回来。”

陈可欣捂着脸哭了起来:“回不来了。”

姜艾显得很平静,声音又轻又稳:“我相信嘉言,他一定会回来。”

于是两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就这么并肩地等着,等到风停雨歇,日光破云,忽然搜索讯号的人群里发出了欢呼,蔡继宏大步走了过来:“小姜,收到人工返回的信号了,那臭小子!这回欠我们师兄弟的人情欠大发了。”

他憨笑着,骂骂咧咧地走开了。船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哭了二十分钟的姜艾终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看见了死拽着一个人咧嘴大笑的许嘉言,远远地长啸着拼命挥舞着一只手。

他把已经昏迷的陈鸣先推上小艇,才仰着头,向船头的姜艾打招呼打得欠扁又讨嫌:“姜大姐,一把年纪哭起来太丑啦!我可一直和他们吹嘘我老婆又美身材又好。我警告你!你别去看他!还有气儿呢,死不了!你老公我这么英武地从天而降,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看我一个人。”

他生机勃勃地攀着梯子跃上了船,用和毒舌完全不符的温柔轻轻地虚抱住了她,姜艾又哭又笑,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疯子!”

“我隔着八百米远就看到那王八蛋都能陪你去死了,当然要段位更高一点才能碾压他!共死算什么?咱们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活得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活到你一句话三喘也能把我骂得抬不起头!”他嬉皮笑脸地说着最动人的情话,抹着她脸上绵绵不绝的眼泪,才动情地说道,“姜艾,这一次眼泪流完咱们再也不哭了,我说了,我不会让你的人生再留下任何伤口和遗憾。”

他终于有空把她全身的伤口都打量一遍,然后瞬间有种想把陈鸣再丢进海里的冲动,他心疼地哑声问道:“我怎么抱你比较不痛?”

“其实只是看起来吓人,都是皮外伤,就怕会留疤……”

许嘉言大手潇洒一挥:“没事,我不介意。”

等到后续事情都尘埃落定,姜艾也终于从成天煎熬的疼痛里缓解了,才想起来追问一件事。

“嘉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心一意秀刀功削苹果的许公子差点把自己指头给削了,唯唯诺诺地答着:“我说了你不许骂。”

“好。”

“我其实真的在你手机里装了GPS定位,幸亏陈可欣去救你的时候顺便把你手机也拿上了,不然这次就悬了,所以装定位是必要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

姜艾伸手想去打他,扯到满身的伤口,只能抽着凉气又躺了回去。许嘉言轻轻地抱住了她,一动不动地抱着,许久,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把头搁在她冰凉的掌心。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

“行啦,你不是来救我了吗?”

“我是说,那个时候,我居然不在。”

让她在那样的疼痛和阴影里过了十二年,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很想再下楼去把有个人暴打一顿。姜艾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滴了下来,很大一颗,啪嗒啪嗒落在许嘉言的脸上,突然这么多年压在心底最大的石头被他两句轻飘飘的话搬了开来,她一面哭着一面又笑了,拍着他的头骂:“傻子,你那会儿才多大。”

她的眼睛含着水,好像蒙着雾的清潭,波光粼粼,哭得玫红的嘴唇轻启着,还挂了一颗泪珠在嘴角。嘉言伸出拇指替她拭去了那颗水珠,抬头正要吻上去,有人轻轻在叩门。

陈可欣看了一眼许嘉言,语气很温和地说道:“我可不可以单独和姜艾谈谈?”

许嘉言见姜艾点头,就退出了房间,还绅士地替她们关好了房门。

“对不起。”

陈可欣深深地对着姜艾鞠了一躬,哪怕疼得瞬间满头大汗。

“我不方便动,别让我去扶你了,你肋骨有伤,赶紧坐吧。”

陈可欣在沙发上坐下了,摸出烟盒,连礼貌性的问询都没有,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吸了大半支,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姜艾舔了舔嘴唇,问:“他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很难面对你。”

“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们是法籍,等他身体恢复后,会有人‘护送’我们回去,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陈可欣哑着嗓子说,“罗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大哥的人,可是他和大哥一样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