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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一种幼稚心理,我至今仍认为与一个陌生且好看的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特别是这里不夹带着诸如利益之类的因素,就像追求纯粹的动物好奇,没有诺言,没有欺骗,没有要求,只是单纯地相互并列,身体与身体,话语与话语,孤独与孤独。

我们坐在车里,透过玻璃,可看到外面移动的夜色,像是一种变化不定的城市晚妆,令人陶醉与不安,但我们已经成功了,所以,连不安都只是有把握的那一种不安,任何时刻都可以说不,都可以停止,当然,我们在继续,这是一种在自由的巨翼下附着的影子,是一种我们可以独立处理的乐趣,平等、无危险,且无麻烦,是两个意愿之间情投意合的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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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下午才开始说话,现在却这样躺在一起,啊?”

昏昏欲睡前,姚晶晶还发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感慨。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睡去。

早晨我突如其来地醒了,窗外发出微光,四周静得只有姚晶晶的呼吸声,我起身来到洗手间洗了个澡,然后站在煤气灶边为自己煮了一大杯两人份的咖啡,咖啡的香味令人心满意足,我端着咖啡坐到电视前,打开电视,又打开DVD机,随便找了一张没看过的DVD塞了进去,然后按下播放键,一阵声音从电视中传出,我走到卧室门前,把门关好,却见姚晶晶直起身来,冲我叫道:“别关门,别关门。”

“我看碟。”

“没关系,我不怕声音,正好可以练练我的英语听力。”

她的话声未落,电视里却传出法语声。

我笑了,姚晶晶冲我招了一下手,我走到床边,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揪到床上,然后故意浪声浪气地说:“我文化不高,听不懂法语,但会胡背两句课文,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学着她的腔调说:“我们村长说了,隔夜菜热起来更香,回锅的肉才最好吃。”

“拿出实际行动来吧!”她故意冷冷地说完,就转过身去,用全裸的后背对着我。

我爬上床,匆匆脱去衣服,从后面抱住她,她挣着身子转过来,深深地喘息着,并紧紧抱住我:“别告诉别人。”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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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的事情简直就像打仗,这个仗一直打到上午十点才完,我是说,我接到姚晶晶电话,她在电话里兴奋而大声地说,她从跳下床,洗澡,到衣冠不整地从我家冲出去,跑到出租车上,一直到面试通过,简直是一气呵成,最后,她被录取了。

“出租司机看着我的样子,差点问我是要打车还是要报警,我一念之差,你得救了,我月薪涨到六千块!”

“那我得谢谢你。”

“不用,我落你那儿的口红可要收好,还有我的手机耳机,袁晓晨要是给搜出来,你就死定了。”

“放心吧,耳机我替你使着,口红呢,”我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拿起水池边的口红,“还是CD的,我正缺粉笔,好在镜子上留小条儿,谢了!”

“你敢!”

我一边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只地鼠,一边说:“还挺好使的。”

“我一把火把你的狗窝给烧了你信不信?”

“划火柴的时候小心点,别把你眉毛给燎秃了,长起来可费时间了。”

“唉,你就不能说一句叫我爱听的话?”

“祝贺你。”

“这还差不多,我马上要去办一些手续,不多说了,以后短信息联系吧,注意你个人卫生,讲点乱搞道德,听见没有?”

“听见了,女游击队长。”

“再见,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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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在最困的时候,在床上接到袁晓晨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一个桑拿房接她。

“怎么啦?”我问。

“一夜之间,钱包、手机、工作都没了。”袁晓晨语气沮丧地说。

“一起吃中午饭吧,我还没起床。”

“好吧,哪儿?”

“你说。”

“只要是大鱼大肉的那一种,哪儿都成,我都快饿瘪了。”

“我再狠睡两小时就起,十一点半,大笨象的牛排怎么样?”

“好吧——早点起啊。”她用可怜巴巴的语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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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时来到日坛公园北门的大笨象西餐厅,发现袁晓晨已经呆在那里了,桌上吃空的盘子就好几个,她手里挥舞着一把叉子把金枪鱼夸张地往嘴里送。

我坐定,叫了一杯红茶,袁晓晨唉声叹气地说:“你结账啊,可别怪我点多了,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口东西也没吃。”

“怎么了?”

她好笑地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尽。”

随即接着大吃起来。

因为刚起床,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要了个罗宋汤,用面包沾着吃了。

吃完后,袁晓晨问我:“你那里方便吗?”

“怎么了?”

“我没地儿去了,”她用脚踢了踢,我这才发现,桌下竟有一个旅行箱零两个大手提包,“全是我的衣服。”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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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教给我一条经验,那就是别人不想说的事情,你千万别问,即使被你用尽办法知道了,那也多半是对你不利的事情,人们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自我鼓励机制,那就是报喜不报忧,人们本能地掩饰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而把有利的事情摆到台面儿上来,一棵植物,无论开出多么美丽的花,结出多么丰硕的果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它的根正在黑暗的泥土中盲目地摸索,能否得到养料与雨水是全凭运气——花朵与果实,我才不信,骗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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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一个中午,在冬天的灰色冷风中,袁晓晨搬到我那里,她郁郁寡欢,开头的几天,不爱说话,也不做任何事情,趁我出门,我猜她是趁我出门,才打些电话出去。一星期后,她向我要了一百块打车钱,出了趟门,回来便有了钱包与手机,她煞有介事地把钱还给我,然后就像是受了打击一样,昏睡了几天,这期间我接了一个电影剧本,不时出去谈,也顾不上她,其中还有两天时间没回家,住在外面的饭店,我谈好剧本,带着一磁盘被整理好的电影情节回家,一进门便看到袁晓晨的笑容。

“哟,阴转晴啊,美女!”

“是啊,成天铁青着一张脸,把你都给吓跑了,我一小白领哪儿敢?”

“瞧您客气的,请坐。”

“老板,您先请!我刚去超市买了最新鲜的毒药,您说,是趁热喝呢,还是等凉了再喝?”

“我建议你先喝。”

袁晓晨拿起桌上的一筒秋梨汁喝了起来,然后清清嗓子,抡一抡胳膊,说:“我上网找工作,美女照都发过去了,还不见回音儿,你说这叫什么现代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