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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在一起时,袁晓晨忽然叹了口气,说:“王菲都说了,既然男人统统都是王八蛋,不如找一个帅点儿的混一混。”

“别夸我。”

“哎,哎,哎,人家说的是谢霆锋,虽然比你强多了,可也就那么回事儿,这王菲也是,那么多帅哥,干嘛非挑出一黑螃蟹壳儿脸来,还不如陈冠希呢!”

“再往上说就是我了。”

“滚!帅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死心吧。”

“哎,王菲这事儿也跟你没关系,别忘了,那说的是成功女性。”

“怎么啦?什么成功不成功的,我就抓着你,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儿,我抓着你就是成功女性,懂吗?笨蛋!像你这样的男人都叫骚逼给勾走了,我还成个屁功!”

一句话,说得我心中一紧,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她也许是对我认真了。

“问你句严肃的话。”片刻,她凑过来。

“问吧。”我说。

“你当我是什么?”

“我——我本来以为混一炮友,谁成想三下两下叫你弄成谈恋爱了。”

听我这么一说,她兴高采烈地在床上直蹬腿儿。

“我年轻漂亮还省钱呗,”她得意地说道,“你们男的不就图这个嘛!”

说罢,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对着床头灯仔细看了看,然后摇着头长叹一声:“哎,你长这么难看,我要不是同情你,陪着你活,信不信?你早自杀了!”

“哎,我这么帅,馋得你差点失去理智吧?”

“疯了吧你!瞧你,第一次看到我时,气得直摔跟头,是不是真恨不得长成我这样子?不过,你也算够幸福的了,一年半载能免费看我一眼,运气真好,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你好看?别逗了,非洲选美倒数前十名你年年榜上有名!”

我们像平常一样,不过脑子地来了几句睡前斗嘴,然后相安无事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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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底牌突然露出来了,第二天她就高兴得更加肆无忌惮,刚一醒就摆出一副大绑的样子,拉着我去洗手间洗澡。

“这事儿我早想说说了!你不爱洗澡不要紧,也得为我想想,我说我怎么一天到晚醒不过来呢,都是叫你熏的,去去去,好好洗洗去,别忘了用超强力的洗衣粉和那把刷鞋的毛刷!”

我洗了澡出来,她在门口便用自己的香水往我身上狂喷,然后趴在我身上四处闻一闻:“真香,真性感,像个城里人了。”

随后,打电话到体育馆订了晚上的羽毛球场,放下电话对我说:“你这身体也得锻炼锻炼,以前的性服务搞得不好我不怪你,文人嘛,看上去酸不溜溜的就行了,现在你剧本也写完了,也该慢慢走上正轨了,走,咱买球拍去,你的十块钱以下,我的不能少于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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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来到一个体育用品超市,本来说好只买两个球拍,一筒羽毛球,谁知却每人加买了两套运动服和运动鞋,此外还有一些护膝护腕和吸汗棉袜之类,全是高档货,她一反常态,坚持付账,并且丝毫也不考虑打折不打折,“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当然用我的钱,我心疼之余,只希望这笔巨款花得值。”

看着她眼都不眨地花去近三千块,我惊得目瞪口呆:“哎哎哎,我能问一句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吗?”

我在走出商店门口时对她说。

“听好啦啊,这个月我小人得志,公司送我的笔记本值三万四,工资是五千,加班费最少是二千块,奖金怎么着也有一千块,还有公司替我交的医疗保险,替我存的住房基金,手机费也报销,七零八碎的加起来我都算不过来了,放心吧,我身价高着呢,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说到最后,她摆出一副土款样笑了起来。

“哎,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颇为严肃地说,然后抱住她开玩笑说,“你知道我这岁数当小白脸儿已经有点勉强了,虽然我知道你是富婆,长得难看没人要,但也没惨到倒贴的地步,这事儿说出去会叫人笑话你的,哪儿有女的给男的花钱的,笨蛋!”

“我是北京的!”她回答我,“不像那帮南方妹,爱你就是卖给你,就会靠色情理直气壮地挣男人的钱,太落后了,不知道王菲送谢霆锋跑车吗?我们北京人就这样!”

“别忘了我也是北京的,你这不是逼着穷作家在生活方面上档次吗?走,去马克西姆消费消费!少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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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们来到位于崇文门的马克西姆餐厅,坐到最里面那个正餐厅大吃法国菜,龙虾蜗牛鹅肝牛排红酒地乱点一气,吃到最后,竟把袁晓晨吃颓了,她鼓着肚子从桌子对面蹭过来,叹着气坐到我身边:“有没有假钞付给他们?要是没有,以后咱们不要来了,这是公款吃喝的地方,吃在嘴里,疼在心上,你懂吗?一会儿我把那瓶红酒喝完了咱再走,我告诉

你,我不是爱喝,是想在这儿多呆会儿占他们的地儿。”

埋单的时候,袁晓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从钱包里数钱,又用仇恨的目光望向服务员,就像是要把钱抢回来似的,服务员还没转身她就恶狠狠地给了我一拳:“妈的这不是跟我们公司做的生意一样吗?越豪华挣得越多,以后你的钱留着给孩子买奶粉,别私下里当着我偷偷地摆阔,听见吗?一千四百块!一个多小时就连个影子都没了,早知道咱再买一副进口网球拍啊,一顿饭吃掉一项体育运动,这种事亏得你想得出,我说去外间儿吃点大众菜就得了,你非跑里面来当傻瓜,一千四百块,比毒药还贵啊!”

“你们上次不是一顿饭花一万多吗?”

“你有病吧,那花的是公司的钱,我去钱柜唱歌开顶级芝华士还挣加班费呢!一样吗?我都不舍得打球儿了,真想让吃下去的东西在我身上多呆会儿,很值钱呢。”她对我撒着娇说,脸上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几个迎面过来的行人把我们分开来,望着她在人堆儿里晃动的身影,一丝柔情涌上我的心头,我喜欢正直朴素的穷人立场,对虚荣与哗众取宠有说不出的反感,这是命中注定的,也是无法改变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血管里仍流着穷人的血,出卖劳力挣钱,厌恶豪华与奢侈,喜欢小家小户的节省与实用,我知道,在被社会上各种力量摆布时,要保持面子都不太可能,更不用提做人的尊严了,但我仍有一种要保持的企图,并且永远地记住这种企图,试着为这种企图而悄悄地奋斗。

我走到前面,拉住袁晓晨,我们一齐并肩往前走,那一刻,我已知道,她打动了我,就在阳光从高楼顶上照耀在我们脸上的时候,就在我们走回被商业大厦所遮住的阴影里的时候,就在袁晓晨回头冲我做鬼脸的时候,尽管我现在已完全算不上穷人,但我知道,世上再也没有比穷人的欢乐更动人的东西了,那是被完全压制的欲望所能获得的一点点满足,是镶在生活底层最珍贵的珠宝,是倾家荡产换回的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