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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到夜里十二点多,袁晓晨蜷在沙发里,内外交困,急火攻心,竟把自己气睡着了,看到她那样子,真是可怜,我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我想挨着她睡,却睡不着,在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打开台灯,就坐在她身边翻小说,扭头一看袁晓晨,在梦中直流眼泪,真是让我百感交集,恨不得陪着她一起哭一会儿,但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呢?最好,等她醒来,听她对我说分手,然后永不再见,这样可能伤害最小。半夜三点钟,我也困了,合衣睡下,梦到袁晓晨,隐隐觉得是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没有声音,只有她的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我很喜欢在电话里听到她呼吸的声音,就如同她真的在我耳边呼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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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晓晨第二天中午才醒,醒来一切平安无事,她既没有追问我什么,也没再跟我争吵,只是偶尔向我投来怨恨的目光,或是本想跟我说两句话,但说了一句后便不耐烦地停住,不说了。星期一早上,她准时上班去了,我晚上没出门,但她却一夜没回来,也没来电话,星期三晚上回来了,星期四晚上又失踪了,我曾打她电话,电话是关机。我也没问她什么,估计是找男人报复我去了。周末,朋友们又聚会,我感到压抑,就又出去混,凌晨五点才回家,发现袁晓晨出差用的手提箱不见了,但别的东西还在,也不知是出差还是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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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袁晓晨再次回来了,那时已进入夏季,树叶已绿得叫人看不透,阳光刺眼,我的屋子里已有蚊子,新闻里说南方在发大水,还有呢?人人比以往更加盼望有钱,一点够都没有,好像除此以外,也没什么新变化。

那是一个周末,袁晓晨提出开车出去兜风,于是我们把车开上公路,在车里,她对我讲了一些公司的事儿,还说,现在在白领中流行MBA热,很多人想出国学管理,以便日后有升迁的机会,如果在公司干耗着傻干,就只会被新出来的人淘汰掉,没希望,这类话题一般都是她讲,我听,也插不上什么嘴。后来她建议开到北戴河看看海,我们就向北戴河开去,半路上她睡着了,我坚持开到北戴河,正是凌晨前的一刻,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但光明尚未到来,启明星亮得耀眼,海上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海浪声此起彼伏,刮来的海风潮湿,带着股腥味,沙滩上空无一人,我们下了车,袁晓晨用化妆纸擦了擦脸,然后跟我并肩站在海边,似乎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缘。

“往前走走?”她问我。

我没有回答,仍站在原地。

我见到袁晓晨面向我,倒退着向海中走去,她被风吹动的裙子与身后升起的海浪交相辉映,令我心中诗意顿生,如同重回某一个古老的时刻,绝望的声音撞上高耸的岩壁,返回时令人更加绝望,一切仍是那么冷酷而单调,即使经过感情的润色与歪曲也是如此,在毁灭之前,生命仍能展示出些许的美丽与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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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死,我只是睡去了,我没有醒,我只是太灰心了,我已三十三岁了,但我仍嫌自己太年轻了,我为什么那么年轻呢?

这不是笑话,这是一种抑郁的情怀。

就像是被某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所折磨,我感到无助,那感觉如同明知自己什么都不会,却硬着头皮走进考场,明知道无计无施,却还要例行公事似的装模做样,每一天,我都看到我与袁晓晨的距离在拉大,每一刻都可能由一个人向另一个随口说:“咱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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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越来越少在一起,而且,经常当着对方的面,就与异性通一些调情电话,袁晓晨时常接到一个电话,故意在我面前大声地订下一个约会,时间地方都恨不能说上两遍,然后描眉画眼,飘然离去,有时我简直都能感受到她试图叫我问她一句,去哪里,约会什么人,但我从来没有给过她一次这种机会,我处理这类事情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她前脚离开,我后脚便也走出家门,在很多时候,她也这么做。其余的很多时候,我们就在家里耗着,一方不出门,另一方就满怀狐疑地转来转去,双方都不肯先出门,电话一个接一个,我接起电话,说一句,再等等吧,她也一样,其实我们都不知在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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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受到一种濒临完结的情绪。

日常生活里,我们都绝口不提有关明天、后天或是下个月的事情,原来买卫生纸之类的都是一大袋一大袋地买,牙刷一买十来支,过季的降价衣服就更别提了,现在呢,我们像住在一个工棚里,买东西只买够手头儿使的就行了。

床上生活也被绝望所占据,空前的激烈与忧伤,不只一次,袁晓晨事后背过身去,一个人无声地哭泣。

也许一句果断地要求对方回心转意的话,就能使这种情况停止,就能使相互伤害结束,就能使生活焕然一新,但我们都是好强的人,这一句话,谁都不曾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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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最热的几天里,客厅里的空调坏了,要在以往,我早去修了,我想袁晓晨也会张罗,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翻闲书,热得头昏眼花,汗流浃背,袁晓晨占据着卧室,呼呼大睡,我热得不堪忍受,拿起电话,本想打给物业,叫他们派人来修一修,或是干脆叫人来装一台新空调,却发现电话线被袁晓晨占着,只好挂了电话,电话刚一挂上,那边袁晓晨的声音就大了起来,话里话外,说的是她住的破地儿条件极差,热得不敢下床,还不如坐到有冷风的汽车里舒服——听得我心头妒火燃起,气得在原地直转圈儿,修空调的念头一扫而空,恨不得一脚踢开门劝她找凉快地儿歇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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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袁晓晨接一电话下楼,我在房间里热得呆不住,出于一种又酸又不自然的心理,决定也下楼转转,一出门,就看见袁晓晨坐在楼下的高级轿车里,穿着一件她平时在家穿的四面露风的小背心,眼风一扫过去,我瞟见司机座上坐着一个穿白衬衣打领带的家伙,正是袁晓晨的前男友,我不知袁晓晨看没看见我,反正我离那辆车越远就越窝火,我用手摸摸兜,发现车钥匙带在身上,于是走向不远处我的汽车,我穿着拖鞋,上身光着膀子,就这样把车开到街上,也真是点儿背,前面正赶上警察查车,我一没带驾照二没带钱包,连手机也没带,因此不由分手,就被哄到马路边上等待解决问题,那里蹲着十几个人,有黑车司机与没有三证的外地人,或是酒后驾驶被查出来的人,背后是一片草坪,蚊子成堆,只呆了一会儿,就被叮了七八个大包,真是凭空添堵,狼狈至极,半小时后,轮到我,一个年轻的小警察问我干什么的,我说是写东西的,他竟笑了起来,还讽刺了我几句,估计觉得我还没开黑车的有风度,检查我的汽车后备箱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的小说,问我:“这是你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