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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了。”

“我是和一个台湾人在一起,但他不是大款。”

说罢,梗了梗了细小的脖子,意思是说:“怎么样?”

“没什么,锅开了,该下面了。”我一指从锅盖边缘处冒起的热气。

吃饭的时候,我们像比赛似的争着把自己的经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一遍,她给我讲了她以前上学时学习纪律都特好,老当班长,上大学时考的北建工,学结构,后来不爱学了,又考上了戏曲学院学戏曲,本想考电影学院,可那一年只招电影理论,然后爱上了一个小商人,然后是失恋,在最悲惨的时候,遇到这个台湾人,跟着他去了南方,后来觉得无聊,又独自回到了北京,大概就是这些。

我问她:“建成说他跟你睡过觉,是真的吗?”

她断然摇头:“没有。”

我告诉她,我喜欢建成。

陈小露认识建成比我认识的早,那时候,她和大庆、老放等一干朋友全都特穷,建成那时还在做骗子,没结婚,和一个小骗子混在一起,那是个非常好玩的女孩,当时他们到处寻好饭馆吃饭花的钱都是建成骗来的。

“可有意思了,想想看,一个大骗子带着一个小骗子,后面还跟着一帮穷学生满大街的乱转,全指望建成骗点钱来大家一起吃喝。”老鼠小辫笑着说。

面条早已吃完,我们仍坐在桌前聊天,她把空碗拿到厨房,我要帮着洗,她说不用,她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们回到客厅,接着说话,因为客厅里冷,我们进了她的卧室,被子团成一团堆在床上,墙上五颜六色贴满了明星的照片,像个学生宿舍。她爬上床,用被子盖在腿上,我坐在床沿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话,只是不时出现停顿,一停顿,我就着急地想各种各样的话题来接上,但该说的刚才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无可救药的停顿又出现了。

我叫她:“陈小露?”

“哎。”

“我喜欢你。”

她没有出声。

我又说:“我喜欢你。”

她说:“其实,昨天晚上回来我就想给你打电话了。”

停了一会儿,我低着头问:“我想抱着你跟你说话——”半晌,她见我没有行动,于是“嗯”了一声。我踢掉鞋,上床抱住她。

我们拥抱、接吻,半天,我问她:“想乱搞吗?”

她摇摇头说:“不。”

后来她又说:“来吧。”

36

晚上,陈小露坚持开车送我回家,在车上,她对我说,别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们,除了大庆,大庆人不错。

在我们家楼下,我们在驾驶室里坐了很久,最后,她告诉我:“明天,台湾人要回来了。”

“多久?”

“一个星期。”

“把手机和车还给他,跟我过吧?”

“他是个好人。”

我们俩人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外面一片漆黑,零星几滴雨掉在窗玻璃上,我们沉默无语。

“知道我一个人开车回去时会是什么样吗?”

“知道。”

37

她把车开走了,我沿着马路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精疲力尽地回家睡觉。凌晨两点钟临睡前给大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和陈小露成了,先别跟其他人说。”

他痛快地答应了,当然,一秒钟之后,我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

第二天,我在清晨六点半钟早早醒来,我想再次睡去,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索性起了床,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刷了牙,刮净胡须,把自己清洁好以后,发觉有些饥饿,于是用烤箱烤好两片面包,夹着冰箱里的冷香肠一股脑地咽下去,又削了一个苹果吃,从厨房回到厅里,发觉自己竟然无所事事,但心里却不知为什么像长了草似的,我慌里慌张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完全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我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说:“这么一副丑态百出的样子何以见人——不要这样下去了,静静心,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事情做做。”

我回到厅里,找所谓可干的事情,先是打开电脑,想写几行剧本,但连把上次写的两页看完都难以做到,于是我玩起了空当接龙,平时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一会儿功夫,我连玩了数把,再一看统计,竟把成功率降到百分之八十五,于是关了计算机,溜到书柜前,找出一盘叫做《好伙计》的录相带开始观看,马丁。史高西斯的电影平时我百看不厌,但那天早晨却无法看进,我试着用遥控板慢速放映,看看马丁如何组接画面,可笑的是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记住,没办法,我扔掉遥控板,关掉电视,来到书柜前,我决心挑一本必须集中精力才能看下去的书,我挑到一本伯特兰。罗素所著的《逻辑与知识》,从头看起,这本书我总是从头看起,但从来没有看出过前五十页,我喜欢罗素,无数次地想把这本书看完,不幸的是,我从来也未能如愿,这次的失败当然再所难免,于是扔掉书本,把用作笔记的纸笔也拿开,开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杯接一杯地喝水,一张接一张地听音乐,我听了罗斯特罗波维奇指挥的巴黎交响乐团所演奏的穆索尔斯基的交响诗《荒山之夜》,刚听到第一标题“女巫集合,聒噪喧哗不已”就被那怪异的声音搞得极不舒服,于是换成多诺霍弹的柴科夫斯基的《第2钢琴协奏曲》,老柴的钢琴曲不知为什么显得有点颠三倒四,不着边际,于是换成贝尔格四重奏团所奏的海顿的《第74号四重奏》,完全是受罪!我关掉音响,下了楼,来到楼下的河边,我在河边走来走去,忽然,我想到老鼠小辫会给我打电话,于是飞步跑回楼里,上了电梯,回到房间,一看表,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终于,我磨磨蹭蹭地混到电话机边,伸出不知羞耻的手摘下话机,忍不住给陈小露拨了一个电话。

“喂,陈小露吗?”

“是我。”

“我想你。”我忍不住,把这句酸不可言的话大胆说出。

“……”

“干什么呢?”我问她,听到她声音,我慢慢平静下来。

“睡觉呢。”

“昨晚回去后干了些什么?”

“看了会儿书。”

“什么书?”

“五笔字形,今天上午要考试。”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我没起来。”

“是吗?”

“我第一次旷课。”

“你起来后准备干什么?”

“刷牙,洗脸,把昨天咱们剩下的面条吃完,穿衣服。”

“应当先穿衣服。”

“是啊。你呢?”

“我早起床了,然后吃了一个苹果。”

“现在干什么呢?”

“写剧本。”我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