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第2/2页)

“我没在饭店里打过工,一点儿都不会。”

“哎呀,这个很好学的,饭店里东西又不难,也没你想的那么累。你过来,就这个周末,算帮我的忙。”

“我考虑下。”

“不用考虑啦!你试试看,太累了你就回去。我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帮忙,实在是忙不过来,别人我不放心,这小地方又没有什么留学生。你那么聪明,学得很快的,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于是周五晚,我又过去了。

阿绿很高兴,嘘寒问暖,递给我一件旗袍:“穿上这件,你穿上去应该会很好看。”

我穿上去,果然很像饭店服务生。这里的服务生都穿这样的旗袍。

蕾娜拿着我的指甲油玩儿,她戴了片假发,还涂了唇膏和睫毛膏。她才7岁。

周五晚不算太忙,我从7点工作到零点,虽然有点儿累,但还好。累的是明后天,几场婚礼接连举办,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回家倒头就睡,周六晨起时,发现旗袍有汗味。

打电话给阿绿:“还有旗袍不?”

“没啦。”

“可以不穿旗袍吗?”

“要穿过来的……怎么啦?”

忽然想起我也有件旗袍,相似的花色剪裁,从没穿过。相似,可是有点儿不一样。

阿绿在电话那头喊:“有点儿不一样不要紧的啦,快穿上过来,快过来!”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昨天我是服务员,今日恍惚成了旧照片里的女子。

于是,事情发生了。饭店正午12点开门营业,一直到晚上12点才闭门谢客。午餐和晚餐时段中间还有两场婚礼。到晚上七八点时,我连站都站不稳。阿绿的朋友不认识我,以为我是新招的服务员,上了年纪的女人,暗里明里地冷讽热嘲:“阿绿,你怎么招这样的员工啊,手脚都嫩得很!”

阿绿不解释,盯着我。客人渐少,她有了空闲。我却在这个时候打碎了一个杯子。

她站在我面前,穿着跟我相似的旗袍。差不多的花样色调,旗袍都这样,不同的是,我这件是私人旗袍,有着良好的剪裁。

我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

她今天一直想给我脸色看,忽然有了发泄的借口:“你明天不要来了!就算两天的工钱,明天周日就不要来了,我们能应付。”

我认识她1年多,恍惚以为自己交了个朋友。

很早以前,阿绿跟我说过,说她不能在那个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她们都是从地窖里爬出来的,当上了老板娘。谁都不能过得比谁差。

还有我这件旗袍,我这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女人。

这时,她表妹来找我:“我想把我家的freebox退掉,怎么弄呢?”

我抛她们一个轻笑。我突然厌恶饭店里油腻的碗碟,厌恶饭店花花绿绿的俗气装饰,厌恶她女儿的紧身黑纱和劣质假发,厌恶眼前这个女人。

阿绿大概想起了,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孤女寡母”救济金虽然批准下来了,可是还需要几个电话去完善;她家里的电视想收国内的频道,不会弄;新房的贷款,不知哪个银行愿意帮她;她丈夫的前妻的儿子想来法国留学,哪个学校比较好申请……

她吼了之后,心情莫名转变,发泄了就好:“这样,你明天过来……”

“不……来……啦!”拿人当傻子。这时,她丈夫从厨房出来,甩着胳膊:“还是去看医生吧,受不了了,妈的!”

天已经全黑了,月亮悄悄滑落。四周静如坟墓。

这一带有很多中餐馆,大多陈黯无声,却每年向法国政府缴纳不菲的税。只有阿绿这家是正常营业的。

这段日子浪费了不少时间,我有点儿气闷。车行驶老远,才发觉手里还拿着张纸,是阿绿某个亲戚托我写的什么申请书。我一扬手,纸飘出很远。街道出奇得暗。星空密密麻麻盖下来,仿佛黑色童话。

晚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