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12 大鼻子“情敌”与知子罗(第2/3页)

刚从山林间穿行而来,眼前所见,会让人心头充满一种强烈的失真感。

从大理经兰坪,翻越碧罗雪山,经知子罗,到达怒江峡谷历来是一条著名的古道。知子罗这座老城也是怒江峡谷早期仅有的集市之一,而继续翻过高黎贡山,只要一天时间就可进入缅甸境内。地处这边陲咽喉要道上的知子罗在建国后就成为碧江县县城,1954年又进一步成为怒江州州府,作为怒江地区的政经中心完全进入鼎盛的繁华时期。

由于特殊的地质构造,每年的雨季怒江大峡谷都是泥石流多发季节。当地老百姓一直以来都习惯住自己的“千脚落地”房,而把那些钢筋混凝土房用来关牲畜。1979年,一场瓢泼大雨持续了半个月,有地质学家预言,地质运动可能导致山体滑坡淹埋县城,于是政府弃城迁往东边的泸水县六库镇建州府。1983年,知子罗东面出现了小的滑坡现象,惊慌的人们进而推想整个县城也会出现危险,便产生了搬迁县城的设想。1986年圣诞节,在知子罗地质状况没有出现特别异常的情况下,碧江县却因为“地质灾害”原因被撤销了。从此,知子罗由州首府所在地、碧江县政府所在地,一落千丈地跌为怒江州福贡县匹河乡知子罗村。二十年过去了,未知的灾难还停留在预言中,好端端的知子罗成了一座“废城”,昔日耀眼的光环也随之消逝。

作为悬于怒江上空的一座废弃县城, 知子罗海拔近两千米,背风向阳,在迷雾里若隐若现。如果从高黎贡山向西眺望,隔了湍急的怒江,知子罗俨然一幅特效处理的灰色砂画,镶嵌在碧罗雪山的葱郁山坡上。 就是这样一座美妙的半山城市,如今让人看来,却不禁心头阵阵发紧。这里既非城市,也不似怒江峡谷常见的乡村。那些灰蒙蒙的时代建筑,模糊的标语,那些墙面斑驳的砖石楼房,似乎再不会亮起灯光的木窗,总让人觉得空寂不甘,难以言说。这里的一切似乎让时光定格在二十多年前。知子罗,也因此成为中国都市图变之前的最后模板。这应该是一座记忆之城,无意生沧桑却满目疮痍。用傈僳语解释它的名字“知子罗”,意思是“好地方”。

他们爬上半山腰的县城向下俯瞰,怒江大峡谷,农舍梯田、西南通道尽收眼底,颇有战略优势。整个老城呈弧形排列在山峦包围之中,背靠的是碧罗雪山,隔江相望的就是高黎贡山。那种遗世独立的风度不亚于马丘比丘。一条并不很宽的主街把老城一分为二,主要的城区建筑基本都沿街分布。高大绵延的高黎贡山是中缅的国界线,也仿佛是知子罗的天然屏风。这里的山上经常云雾缭绕,雾起时老城时隐时现,缥缈如仙都所在。

褚遥带领着塞巴斯蒂安走进知子罗老城区的主街道,边走边与他聊起这里的过去。仿佛每一座建筑都是一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电影的道具场景:八角楼图书馆、门窗破旧的工人俱乐部、废弃的学校和篮球场、电影院、邮局、县委大院,还有老式拖拉机、斑驳的石墙,一切仍停留在1986年前后,历史被定格,到处充满着神秘和怀旧气息。

天气多云转阴,此时此刻,站在街上都能看到头顶的烟云飘动,恍如步入天街。残旧的街道两旁是破落的大院,墙上门上是随处可见的标语,有的出自“文革”时期,有的出自改革开放之初,有的出自搬迁动员之时。县委大院沿街的墙皮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图钉眼,可以推测当年这里的纸上风云该是何等激荡!

原来人们进出县委的拱形大门,如今已被封闭,成了堆满柴火的储物室。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破败杂乱,可这些生命却总是在人们忽略的地方张扬地存活着。塞巴斯蒂安停下来,用相机拍下了县委大院的花坛里那一丛生命力旺盛的波斯菊,虽无人问津却依然不甘寂寞地争相怒放。旁边有走来走去的小狗、小鸡,悠闲自得,俨然像是大院的新主人。

从碧罗雪山上汩汩流淌下来的山泉滋润着知子罗的每一寸土地,温和湿润而又多雾的气候很适宜漆树和茶树的生长,这里的生漆被人们称为“涂料王”,老姆登茶也极负盛名。当年的工人文化宫,经历过几十年风雨,字牌历历在目,只是人去楼空。当年的政府办公楼,如今也当成了周围几个村子唯一的小学。因学生不多,两层的楼舍许多还未派上用场。这里的老师是从州府六库派过来任教的,属于国家教师编制,每周可以下山回去一次。

走到这儿,看到塞巴斯蒂安蹲下身,亲切地跟几个小学生打招呼时,褚遥才想起什么来,正好就机会与塞巴斯蒂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福格特,我一直很想寻找一些资助,让丙中洛更多村寨的孩子们可以上学,尤其是交通不方便的那些村子,孩子们上学都非常困难,到了高年级就必须要下山去住校,生活和学习都特别艰苦。你这次可不可以帮忙联系到公益组织,或者教育救助机构,我一定会积极加入,看能不能为这里的孩子们争取到援助。我在网上建了个支教的博客,希望能被大家关注,哪怕没有多少资金,能吸引来更多支教的老师也好啊,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我一来就看到你的劳动成果,真心让人佩服。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你想做的事我都义不容辞。”塞巴斯蒂安点点头,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褚遥的钦佩之情。

“你又来了,别总是那样说好吗?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公益使者,所以我才恳请你帮助。”

“OK,OK,不掺杂任何私人理由!”

褚遥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朝那几个孩子笑着招了招手,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近两年,已经有一些当初就不愿撤走的原住民陆续搬回了知子罗,还有一些外地来这里开茶厂、做生意以及专门看中这里的旅游资源的租户。附近村庄的几十户怒族人也迁徙过来,与占多数的傈僳人一同居住。很难想象,眼前的知子罗蜕去它过去不凡的身份后,还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年某月重新涌现出一座城市的熙攘灯火;也很难想象,这里以后会不会真的有更多居民重新搬迁过来,让街道恢复往日的热闹景象。

现在的知子罗,被规划为“碧江遗址公园”。没有班车,没有邮局、电信公司、银行,警务室都是“做样子”的,回乡定居的退休老人必须去山下的乡信用社,才能领取退休金。原来拥有百多名学生的小学,现在只有二十多人,据说,很快就要撤销。关于未来,这里好像是一个被忽略的死角,争取通公路去兰坪的报告都无下文,上级的资金很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