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程一路坐在办公室里,不时地看看文件,他的心里老是定不下来。刚才林晓山

秘书长打电话问南州的考察怎么样。程一路知道这“怎么样”就是出没出问题,而出没出问题就是有没有出现与省委意见相左的情况。程一路说没有,一切都很好。林晓山很高兴,说一些地方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这说明南州的班子工作扎实。又问程一路有什么想法,程一路说服从组织安排。林晓山在电话里笑着说:相信组织上会好好安排的。

林晓山的话,虽然含糊,但话中有话。他在省委主要领导身边,不可能听不到关于人事安排的消息。而且,南州是他挂职过的地方,他关注南州的人事,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林晓山主动打电话来,一是了解情况,二可能也与张敏钊即将到省委有关。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程一路基本可以肯定自已离开南州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在南州,是原地不动,还是到政府,就很微妙了。虽说明眼看起来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但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冷锅里冒出热豆腐,也是正常的事。

常振兴书记推门进来了,看见程一路在沉思,就说:“哈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扰了你在出思想啊!”

程一路马上站起来,笑道:“我哪有什么思想,正在发呆。”

“发呆就是思想的极致,思到没有可思之时,只好呆了。”常振兴很喜欢说些看起来深刻的话,这会儿又耍起来了。

“那是常书记您,我哪有?您是哲学家,我呢,只是个平民。”程一路故意谦虚了一下。

常振兴立即听出话中的意思了,说:“别讽刺我,其实只有省级以上领导才能出思想,到了地市级,再到县级,就只能是贯彻思想。”

“这话精辟!”程一路接着说:“不过也不是都没有,只是有思想而没有成为系统的理论。”

常振兴的情绪显然很好,摸了支烟点上。他的烟瘾不小,是市委班子里少有几个抽烟人中的最大者。程一路也来了兴致,问常振兴要了支烟。平时,来人递给他的烟,他一律让叶开给拿走了。有时也送给马洪涛,马洪涛烟瘾特大。常振兴说:“怎么?也开戒了?”

“只是想抽一支,陪书记抽,不犯法吧?”程一路抽着烟,想常振兴一定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他不会只为这几句话专门过来。在市委大楼,除了办公室里的秘书们,其余的几乎不串门。领导干部之间更不能串门。没事你呆在办公室里,一串门,没事都成有事了。所以,不是万不得已,一般不会互相走动的。只有程一路是例外,他是

秘书长,所以走动得多些。他要及时地了解各位领导的需要,好及时地为各位领导服务。

“一路啊,到市委也两年了吧?”常振兴的话题终于转上来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啦?南州的班子看来比我们想像的要动作大些了,关键是主要负责人。事实证明,主要负责人还是要熟悉地方情况,这样容易进入角色,有利于地方稳定和经济发展哪。怀航同志和士达同志,都是有思想的领导,所以南州这些年有了很大起色。他们走了,谁来,关系到南州的未来与发展。”

程一路听着,把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放到了烟灰缸里。常振兴的意思基本表达完了,就等着程一路说话。程一路知道这两个人的当口,装聋作哑是不行的,就支吾说:“这关键是看省委怎么安排。省委一定会考虑到南州的实际的。我们担心也没用啊!”

“也是,也是啊!”常振兴说着掐了烟头,放到烟灰缸里,然后慢慢地踱着步出去了。不一会儿,程一路就听见他在徐真书记的办公室里说话了,很轻很轻,然后就听不见了。程一路自然明白常振兴说话的意思,他是对着一把手的位子说的。他现在是市委的三把手,按照惯例,市委换届,对他应该有所考虑。或者在当地直接上,或者外调提拔。但是,今年到现在还没听到关于常振兴动的风声,他自己也一定急了。他与程一路的急又有些不同,程一路总算心里有点底,而他听得出来是一片茫然。

下午刚上班,方浩然就到市委了。方浩然是政协主席,自然在谈话对象之列。考察组还没到,程一路就请方浩然到自己办公室坐坐。方浩然自从离开市委到政协后,除了开会,平时很少过来。到程一路的办公室,印象中只有一两次,还都是会前匆匆一坐。陈阳过来给他泡了茶,掩上门出去了。

程一路问:“方主席现在还坚持天天走路吧?看脸色就知道。”

方浩然天天早晨起来走路,是南州的一道风景。他每天走十里路,而且速度很快,已经坚持了十来年,风雨无阻,实属不易。平时,方浩然话不多,但是说起走路这事,他就特有精神。他告诉程一路不仅每天走,现在增加了路程,每天走十五里。现在不是一个人走,后面跟着一个团队了。有好几十人,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过几年我也投靠方主席去,”程一路说着笑笑,“走一走,九十九啊!”

“你还早!早晨的太阳,哪能跟我们这些老朽混。”方浩然开玩笑道:“下一步到了政府,我退下来了,可要请程市长给我们牵头,成立一个老年运动协会,就请你当名誉会长。关键是给点经费。”

“方主席说的当真?都是没有的事。哈哈,喝茶,喝茶!”程一路支开了话题。

方浩然也就不说了,喝了口茶,道:“王士达该走了吧?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种作风。阴阳怪气,见风是雨,不正派,不地道,这不好,不好!”

“这是组织上的事。”程一路心里知道方浩然看不起王士达,认为王士达挡了他的道。要是没有王士达,他至少也可以干一任市长的。以前在副书记任上时,他还含蓄些。到了政协,他就经常说了,反正无所顾忌,说着痛快。为这事,王士达在民主生活会上提出来过,但是任怀航没有表态,也就不了了之,方浩然说得更多更公开了。

“我要给考察组说,这样的人不能重用。”方浩然还要往下说,组织部的李科长过来喊他,说考察组到了。方浩然就朝程一路笑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说白不说!”

程一路摇摇头,就实话,他不太喜欢方浩然这种为人方式。虽然王士达市长挡了他一下,但是那是组织安排,也不是王士达死活要争的。至于一个人的能力和作风,各有各的风格,也不能用一把尺子量到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得太多,反而让人把说的人看低了。

站在窗前,香樟的叶子更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