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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殡仪馆回来到宾馆,温朴和朱团团一商量,觉得尽快让朱桃桃的遗体消失,就是他们最大限度地对得起朱桃桃了。温朴马上与交警部门联系,表示了尽快火化朱桃桃的意思,对方说他们尊重亲属的决定,明天就可以火化。

温朴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脸,出来后问朱团团要不要也去洗一下,朱团团说身上没劲,算了。

温朴瞧着朱团团,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有登记房间呢,就犹豫着问,晚上你一个睡,怕不怕?不怕我去给你开个标间。

朱团团木然地说,不知道。

温朴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团团,我把这间房退了,再开一个套间,咱们一人一间凑合一晚上。

朱团团歪在沙发上,蜷曲着身子,一副处在病中的样子。

温朴没再问什么,走到门口,拔出钥匙牌,开门出去了。

翌日上午九点多钟,朱桃桃单位的领导也带人来了,交警就又抱着一线希望,问他们认不认识开车的那个小伙子,他们看过后都说没见过此人,办案交警很头疼,说是还不曾遇到此类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看来事后只能依据相关法律,把小伙子的遗体以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处理了。

十一点十分火化。

朱桃桃虽说给整过容了,但温朴与朱团团依旧认不出他们即将送走的这个人,就是他们的亲人,脸上破烂的地方没办法修复,充其量给清洗了一下,再就是皮肉没有破烂的地方给上了一些脂粉,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再就是如今的殡仪馆也很会做生意了,他们没能力处理朱桃桃破碎的脑袋,就给朱桃桃戴了一个棕色的假发套,发型看着不土不洋。

经过了一夜的煎熬,此时朱团团的情绪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起伏了,姐姐死亡这一现实,把她的一切幻想与恐惧都没收了。

朱团团觉得戴在姐姐头上的假发套倒她胃口,她不能容忍姐姐戴着一个与自己肉体无关的假发套离开人世!朱团团的目光从姐姐的假发套上移开,投了温朴一眼,领会到姐夫对姐姐头上的这个假发套也有看法,就俯下身子,试着往下拽姐姐的假发套。

一旁殡仪馆的人说,不好往下摘了,都用胶粘过了。

朱团团翻了一眼说话的人,没搭茬,继续往下扒假发套。

温朴攥紧拳头,暗中替朱团团使劲。

嗞嗞啦啦,胶脱离皮肉的撕扯声音,从朱团团的一只手下冒出来,接着这只手就从一条细缝中抠了进去。朱团团把抓到手里的假发套攥实,然后挺起身子,发力往下揭这个假发套。这过程中,几股浑浊的血水,咕嘟咕嘟地从朱桃桃的头缝里钻出来,蚯蚓一样在她破相的脸上爬着,朱桃桃单位的领导看得直梗脖子,一只手还捂到了胸口上。朱桃桃什么都看不到眼里了,专心做着她正在做着的这件事。朱桃桃的头皮上,又冒出了嗞嗞啦啦的响声,这依旧是胶挣开时发出的声音。脸色憋得通红的朱团团,到这时还是没能把假发套揭下来。

这时殡仪馆的那个人,又一脸恐怖地说算了吧,那胶是好胶……粘着呢。再说揭下来,也、也……也不能卖给别人了。

朱团团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说,不少你一分钱!

温朴脸色灰突突,他这时突然害怕一旦揭去假发套,朱桃桃的样子会比昨天更看不得,有心劝朱团团住手放弃,但是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那儿出不来。朱团团无暇顾及温朴的脸色,她收腹运运气,再次使劲拽了几次,假发套又给她揭开了一点,同时也薅下了一堆假发。朱团团把手上的假发甩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那样子像是正在做着一件与死人无关的事情,要么就是她对这个假发套过于投入精力而忽略了她死去的姐姐,不然她是没办法将这项工作进行下去的。朱团团打算换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尽快把这个让她讨厌的假发套弄下来,于是就弯了左腿,用坚硬的膝盖,死死地压住姐姐的脖子,姐姐的头因重力的作用往上翘了一下。膝盖固定好了以后,她把右腿勾叉到姐姐脑后,双手抠住假发套,身子猛地朝后一仰,嗞啦一声,就把胶粘的假发套揭了下来,随之带出一股腥臭的液体,有几滴都溅到了温朴的腿上,还有一些碎骨、烂肉和几块头皮,其中一块如铜钱大小的头皮,上面还有一缕洇湿的头发,落在了朱桃桃单位领导的脚前。朱桃桃单位的领导一转身,掐着嗓子眼跑了出去。朱桃桃的烂头,正如温朴刚才所想的那样,比昨天他看到的更让人惨不忍睹,似乎是昨夜这殡仪馆里闹鬼了,朱桃桃这颗本来就不完整的脑袋,给什么魔鬼乱棒打击后又添上了一大锤,也有点像一个给人捣毁的鸟窝,窝里的老鸟雏鸟都死得支离破碎。朱团团站了起来,拎着揭下来的假发套,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姐姐面目全非的脑袋。温朴眼前一花,不敢看朱桃桃的脑袋,也不敢看朱团团的脸了,把头往一边扭了扭。朱团团扔了手里的假发套,将一小块溅到下巴上的肉渣摘下来,捻了几下,弹到地上,然后闻了闻沾满血水的两只手,腮上棱角分明的肌肉突突地抽搐着。

殡仪馆的那个人,瞪着两眼,张大嘴巴,表情呆吓死了。

朱团团甩甩手,又蹲了下来,用右手挑开姐姐的乱发,摆弄着翻开的头皮,像是找什么东西。后来朱团团的两只手都用上了,一只手揪住一片头皮,使劲往一起拉拽。这时朱桃桃的头皮已经没多少弹性了,朱团团使了很大劲也没有把两片头皮对接上,弄得两只手上粘粘叽叽,像是刚刚捏碎了一团猪脑子。

朱团团的腿麻了,坐到了地上。朱团团往起撩自己额前的一络散发时,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右手从脑后取下了那个丹麦产的沃牌金属发卡。

事后朱团团回想,那个丹麦产的沃牌发夹,当初自己戴了没几天就不再戴了,一直闲在家里,这次来戴上,也不是刻意行为,似乎是冥冥之中受到了一种本能的支配,没想到还真就在他乡兑现了自己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姐你别心疼,等我新鲜够了,就还给你!是啊,朱团团万没料到最终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把丹麦制造的沃牌金属发夹还给了姐姐。

现在朱团团把沃牌金属发夹捏开,试着用一排齿牙扎姐姐的一片头皮。朱团团以为人的头皮不容易扎透,却是没有想到姐姐的头皮或许是因为肿涨的缘故,扎起来并不怎么费劲,噗一下就扎穿了。朱团团瞪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把发夹上的另一排齿牙,刺进了姐姐的另一片头皮上,然后攥紧发夹,较着腕力让金属发夹上的两排齿牙往一起咬合。突然,噗地响了一声,尽管这一声听着很微弱,但是朱团团还是一激灵,意识到可能是姐姐的头皮给发夹挣豁了,往下落目光一看,还真就挣豁了,但豁得不是很厉害。头皮毕竟不是纸,肿涨后再发囊,也比复印纸牛皮纸有韧性,所以朱团团觉得姐姐这两片被金属发夹连起来的头皮,一时半会的豁不开。又有几股气味难闻的血水,从两排齿牙咬合处流了出来,朱团团的身子再次激灵了一下。金属发夹的拉力见了效果,朱桃桃敞开的两片头皮,虽说还没有合上,但是口子明显比先前狭窄了,支出来的断骨茬也给盖住了,再就是因为这个银色金属发夹的点缀,朱桃桃的烂头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么让人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