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8页)

说起黄一平与仲院长的关系,自然与汪若虹有关。老婆汪若虹在一院工作,从结婚之初就一直想着换个不做三班的工种,黄一平自然没少在仲院长身上花心思。刚开始,凭借五中普通老师的身份,不要说与仲大院长处成多深的交情,就是进个门认个脸都找不着路子;后来进市政府做了秘书,仗着魏副市长左一个招呼右一个招呼,才算取得了进门认脸的资格,汪若虹的三班倒好不容易调成常日班;及至跟了冯副市长这几年,汪若虹顺顺当当进了科室,他也帮医院在征地建房等诸多事情上出足力气,和仲院长之间处成了一对莫逆之交。这不,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仲院长马上痛快答应:“半个小时后医院顶层会客室见。”

半个小时后,当黄一平拎着一包茶叶,刚刚出现在十八层电梯口,仲院长已经笑吟吟地等候在那里。

两人先到十八层观景台上,从这里可以鸟瞰大半个阳城市区。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高楼林立,玉带般的护城河更是显得特别赏心悦目。一院的这幢办公楼原本只允许建十五层,后来仲院长坚持要建十八层,后边的交通之友招待所不同意,规划局也不肯修改设计方案。仲院长硬是把皮球交到黄一平手上,黄一平帮助他在交通、规划两家费了不少口舌,最后还是请冯市长出面,才算把事情办妥。楼房建成之后,黄一平每次来一院,仲院长大都要请他上十八楼会客室喝咖啡,而上来之后又总是先请他上观景台,其感谢之意不言自明。

宾主坐下,一杯咖啡在手,黄一平指着面前的一盒茶叶,说:“听说我要来看你,冯市长非让带上这些茶叶,都是直接从杭州产地弄来的明前茶,据说是直接供应中南海的特级品。冯市长交代了,请你顺便给二院、中医院几个院长、书记每人分两盒,算是尝个鲜。”

仲院长一听,马上就有些坐立不安:“这怎么行,我们平时既没什么东西进贡冯市长,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怎么好平白无故喝他的好茶呢?”

黄一平笑说:“大家都是当朋友处,哪里还需分什么你我。”

聊了一会儿闲话,黄一平就要告辞。仲院长站起问:“找我真没什么事?有事千万别客气。”

黄一平说:“没事。来给汪若虹送钥匙,正好也想看看你。”

在楼下握别时,黄一平一再交代:“那些茶赶紧分到院长书记们手上,趁新鲜喝着才有味儿。”

仲院长本就是喝茶行家,马上答应说:“我马上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拿。”

其实,那些茶确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但并非真出自冯市长之手,而是黄一平从邝明达公司里拿的。对于仲院长这样的知识分子,茶送到即可,茶之外的话未必一定要讲明,等到投票打分时他们自然心领神会。同时,茶叶送到仲院长那儿之后,黄一平还得马上向冯市长汇报。万一那些院长、书记拿到茶,一个感谢电话打过去,岂不立即就穿了帮?

处理好了医院那一块,黄一平又给地震局长打电话,约了晚上几个人聚聚。

“还是老规矩,先喝酒,后打牌,带点小彩。”黄一平说。

地震局长一听是黄一平,马上委屈得不行:“你小子行啊,终于想起哥哥来了,这么久不联系,还以为做了常务秘,把我们几个忘记了哩。”

地震局长这一抱怨也是事出有因。早几年,黄一平跟着魏副市长那会儿,与地震、气象、档案、科协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搞点喝酒、打牌之类的非组织活动。那时,魏副市长刚到阳城挂职,市府那一摊子都已分工到位,魏副市长就只能从各个副市长名下切割点边边角角的部门协管一下,于是,像地震、气象、档案、科协这种被权力遗忘的角落,自然就在切割之列。领导无实权,又经常借故回京城,黄一平就不似现在这般整天忙得屁股打脚后跟,闲暇时光多了,就和几个部门的头头打得火热。熟悉官场的人都知道,有权部门的官员权重、事多、应酬繁杂,他们的屁股不受自己大脑支配,完全受制于各种各样的会议与宴席调度。而无权部门的领导,没有那么多会议与应酬,多的是自己支配的时间,也多了满肚子牢骚与不平,往往就善于相互同情、相互照应,自己搞些活动丰富闲暇生活,打发无聊时光。那时候,黄一平混在地震、档案、气象局长和科协主席们中间,三天两头聚一块,先喝酒,后打牌,或是斗地主,或是逃得快,而且每次都有百儿八十块钱的小输赢。打完之后,各人面前的钱并不真放进自己口袋,而是依然归到原主手中。后来魏副市长走了,黄一平跟了冯市长,跟这帮人照样有联系,有空了偶尔还一起喝酒,可频率明显低很多,牌也几乎不打了。他不主动介入,人家也很少积极约他,只是见面了大家使暗语说黑话,追忆当初,一笑了之。

当晚,地震局长做东,挑了城郊一家偏僻的休闲农庄吃土菜。时间一晃过去四五年,人还是那几个人,气氛却不再似当年。黄一平一看势头不对,知道自己和这帮人距离远了,心生隔阂了,责任不在人家在自己,因此,上来就拿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咣咣咣每人碰三下,敬者干杯,被敬者随意,一上来就喝下去三四一十二杯。那几个局长虽然也是酒场上的老手,哪里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阵势,连忙拦住还要继续喝的黄一平。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兄弟,你这几年跟了冯市长,工作忙、事情多,这个我们都理解的嘛。”地震局长赶紧打圆场。

“以后大家经常在一起聚聚就是了。”气象局长也帮腔道。

刚刚还对黄一平有些怨气的档案局长、科协主席脸色也完全转了晴。

“看得出来,你黄大秘书还是讲旧情的人。”档案局长诚恳地说。

“以后提拔了,可别忘记这帮喝酒打牌的穷苦兄弟。”科协主席端起酒,自罚一杯。

酒喝到这个程度,接下来的气氛就非常热烈、自然了。

几个局长本就坐的是冷板凳,分管领导少有问津,不分管的领导更加离得八丈远,对政坛核心圈子里的事也就格外关心。黄一平完全一副难兄难弟的状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给人的感觉又是酒后真言。其间,自然多多讲述冯市长的言谈举止以及种种不为人知的行状。因为格外用了心思,黄一平在讲述的过程中,很多话题就事涉到在场的几位仁兄,不时穿插进冯市长对他们莫须有的高度评价或特别问候,且一律以悄声耳语相告。如此者反复数次,弄得那几位不能不信,也乐得相信。最后散场,牌虽没有玩成,却是皆大欢喜,局长、主席们纷纷请黄一平转达他们对冯市长的问候与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