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2页)

第二天晚上我又到那间教室去,模糊地希望再见到许小曼。到了九点多钟她还没来,我心神不定,又说服自己说:“几年才碰到一次,还有第二次吗?”渐渐地我反而安心了,想入非非,那可能吗?正想着她进来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一眨眼,可不就是她。她笑一笑,我点点头,又低下头装作用心看书。她在我的左前方坐下,掏出笔来写着什么。我的头不听使唤似的,老忍不住微微偏了斜着眼去瞟她的侧影,鼻子、耳朵、头发,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看见她头一动,我马上就把头转向书本。这样好几次,我看着看着忘了情,她突然一转头,我似乎不记得应该掩饰,仍是那么微张着嘴呆呆望着。她眼睛询问似的一眨,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把眼睛转到书上,书上写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再往后我就不敢去那间教室了,许小曼是谁,池大为又是谁,那可能吗?能那么近距离地看一看就已经很奢侈了,还真能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方面作超水平的发挥,那不可能,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这天在图书馆与许小曼迎面相逢,她把我叫住说:“池大为,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这话没头没脑大有意味,可我还是不敢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给予准确的解释。我跟她说话,眼睛不住地往两边瞟,怕同学看见了把我列为“老九”。她说:“池大为你的眼睛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我只好把“八老”之说讲了。她说:“有这样的事?那现在放你走,明天晚上,老地方。”不等回答就走了。

第二天我不敢不去,在那间教室等了很久,许小曼也没来。我心痒难熬,跑到楼下去,又跑上来,上窜下跳十几个来回,一直到打熄灯铃了,才泄了气。我太自作多情,人家顺口说句话,我就当了真。心中又怨着她,你没那意思我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偏要惹我,害我乱了方寸,这一乱不知何时才能平息。第二天上课仍不见许小曼的身影,我想问女同学,又不敢问。晚饭前在寝室听见汪贵发和伍巍议论,说许小曼因急伤风引起胃痉挛,在校医院住院,他们已经去看过了。我心中直跳,装着若无其事,出了门马上往医院跑,在病房门口看见有几个男同学围在病床前,就退了出来。我在窗外来来回回地走,总想找到一个机会,单独地看一看她。可不断有人来往,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天黑之后又来了一个男的,高高大大,在她的床前坐了很久,恨得我心中痒痒的。本来还想就这么进去,看同学嘛!到后来越发失去了勇气,人家有人看有人守,我是谁?回到寝室想找另一个同学一起去,可没有勇气开口,好像一开口别人就会知道我想什么。又回到医院,那人还没走。一直到医院关门,看那男的出来,我在他后面跟了一段才回寝室。

第二天上午我没去上课,一打铃就直奔校医院,老天保佑,她床前没人。许小曼很兴奋,说:“大为你怎么早不来看我?”我说:“反正你有人看。”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说:“昨晚上我来了,这里一直有人,有人守到关门,我就没进来。”她笑了说:“傻哥哥呢,那是别人,不管他。人家要来,我总不能叫他走,那是别人。”我们说着话,她眼睛里的那点东西似乎是很明确,又不太明确,我不敢确定。说着话她一只手从毯子下缓缓伸过来,似乎不经意地,触到了我搁在床边的那只手,停下。我没有动,她冰冷的手指摸索上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又慢慢摸上去,在我的手腕上来回抚摸,最后把我的右手握住,攥紧,渐渐攥热了,说:“你好。”眼睛也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像是一种能量在瞬间被点燃了。我感动得直想哭,说:“是真的吗?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啊!”她说:“谁说不是真的,不可能?”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手心传过来一种湿热,一种渴念。我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到那只手上,感到手心一下又一下有着节奏均匀的微颤,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那里跳动。

正在这幸福的时刻,她妈妈来了,要接她回去。我叫了一声“阿姨”,她点点头,不说什么。看着她妈妈在收拾东西,我呆在那里,手脚都成了多余的东西。她妈妈扶起她时候,我想上去帮一把,手往前一伸又缩了回来。许小曼说:“池大为你拿东西。”我心里一热,把网兜提在手中。这时进来了一个军人,她妈妈说:“小李把东西提到车里去。”我就乖乖地把网兜递了过去。小李把车发动起来,我呆站在那里。许小曼说:“大为我很快就会好的。”我刚把手扬上去,车就开了。回到寝室,我把右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又闻了闻,犹豫着,在脸颊上摸了摸,脸上一阵发烧,羞怯地偷笑了一声,又犹豫着,揭开衣服,把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