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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会儿酒我说:“李老板不是有点事情要说说?”任志强对秘书小姐说:“他们谈工作了,我们先走一步吧。”两人就走了。我对李智点点头,他说:“听说池厅长的公子非常聪明,快读中学了吧?”我知道他在切入话题,但不知为什么要从这个方面切入,就说:“咱们直奔主题,好不好?毕竟我们都是有一定层次的人了。”我没直接说只有小人物才绕来绕去呢,他明白了这层意思,有点惭愧地笑了一笑。有了心理优势就够了,我也笑了一笑,让他下台。他说:“池厅长快人快语,好!”然后说:“池厅长想不想有不大不小的一笔收入?”我心中跳了一下,嘿嘿一笑说:“要说收入,我当然不能跟李老板你比,不过吃饭还是够了。”他说:“现在谁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美国英国去深造?家长有责任准备不大不小一笔钱呢。”我打手势说:“你那个不大不小是多少呢?”他举起三根指头。我不知他是说多少,三万呢,还是三十万?我想他不至于对我把三万块钱也说成一笔钱吧,就说:“三十万?我要弄钱,几个三十万我也弄了,我不是标榜自己清廉。”他说:“池厅长面前三十万我敢说是一笔钱吗?三百万。”我轻笑一声说:“现在几十万就能判死刑,你留着我这条命吧。”他说:“池厅长这么谨慎小心的人,我敢叫您冒一丁点风险?有风险我就不开口了。”我说:“没有风险可拿三百万,你李老板是慈善家?”我摇摇头,“我不信。”他说:“赚小钱的人冒风险,赚大钱的人是没有风险的,傻瓜才拿命去搏钱呢。”

他说了自己的设想。他的想法是由惠利软件入主安泰药业,使安泰药业经重组变成一家高科技的上市公司,最后改名为惠利软件。安泰药业股票现在的市价是六元左右,他在消息公布之前悄悄吸纳安泰药业的股票,把筹码吸够了,然后逐步公布消息,大幅拉升,最终的目标是四十元以上,跟托普软件等几家搞软件的上市公司股票的价位相近。利润就从这巨大的差价中产生。

我听了心中直跳,这可是几亿元的赌博啊!我不动声色地说:“安泰药业是我一手搞出来的,就像我儿子一样,有困难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要翻身的。你说我舍得把自己的儿子卖掉吗?”他不慌不忙地说:“搞中成药的上市公司,哪一家不是在亏损边缘挣扎?要是那么容易翻身,别人早就翻了。您说是自己的儿子吧,我也特别特别能理解,可是您想过没有,您今天是董事长,再过几个月到七月一日证券法就要实施了,您当厅长是国家公务员,按证券法是不能兼任上市公司董事的。到时候一个小股东写一封信,您就有麻烦了。”他在引诱我,又在威胁,可他说的又句句实在。我说:“到时候你去开个户买五手安泰药业,然后以股东的名义把我告到证监会去。”他立即拱手说:“我李智决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总会有人做吧?没人写信,证券法它也是法律。”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过,既然无人提出就拖下来了。我说:“就不能让我辞掉厅长一心一意去盘好安泰药业?”他看看我说:“那不可能吧,不可能。厅长毕竟是厅长啊!”

他有备而来,把我都分析透了。我要为儿子着想,我不愿犯法,我不能继续兼任安泰药业的董事长,这些他都想到了。他见我不做声,说:“我们替您到证券公司存入一百万,用谁的名义您去考虑。到时候这一百万就是四五百万了,您把股票抛了,一百万还给我,您想想您做了违法的事吗?规定厅级干部不能炒股,没人规定他的岳母娘也不能炒吧?”我说:“李老板你的算盘拨得太精了。也许我得了几百万,你得了多少?到时候惠利软件成了上市公司,全国都知道了,这广告效应的价值又是多少?我成了百万富翁,你成了亿万富翁!”他笑了说:“到时候拉升是我的事,那还要成本的。这不是您赚我的钱,也不是我赚您的钱,而是我们合起来赚别人的钱,这是一个双赢的格局。再说,”他顿了一顿,“我最多就是多等几个月,到时候新的领导还是会跟我们打交道的。”他在威胁我,可话说得实在,我在董事长的位子上最多只有半年了。对他的提议我还真不能一口回绝,就说:“再过几天你给我打电话。”

回家后我没有把事情告诉董柳。送一波去美国读大学已经成了她的既定目标,有机会弄一笔钱,她是不会放过的。我犹豫着,但似乎也没有特别多的犹豫的理由。我需要钱,我不必冒违法的风险,我在董事长这个位子上坐不久了。我没有想到灰色地带宽阔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一望无际。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人的考验实在是太残酷了,只需动一个念头就可以得到上百万几百万的钱,在这种时候要求一个人心如止水,这可能吗?人毕竟不是神啊!如果我下决心做这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挡我,我可以不动声色地安排一切。这使我深切地感到,这个位子不是为凡人而是为圣人安排的,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凡人,永远不可能,决不可能。这几年的几次拒贿,我为自己虚构了一种人性的神话,我是刀枪不入的。可现在能在灰色地带有所收获,大收获,我为什么要拒绝?又有谁在灰色地带摔了跤呢?没有。我明白了自己,钱,我还是爱的,只是不愿冒犯法的风险罢了。我是人,我不是神,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我不必为一个神话把自己禁锢起来。我感到身体中有一个无法准确指出的部位在源源地释放能量,推动着自己向前走去,我已经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