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一匣深藏初露锋(第2/3页)

每次见到爷爷,陆铮心中,便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敬,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好了!”爷爷慢慢放下了笔,雪白宣纸上,中正平和的楷体字,“寸心端不愧苍苍”!

陆铮默默看着这几个字,说:“爷爷的教导,我会记住的。”

“好,那来跟我说说,你们青龙的事儿。”爷爷兴趣莹然,做着手势,带陆铮到沙发上去坐。

陆铮挠挠头:“我就瞎闹腾,说了你可别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这么句话,就是想和爷爷开玩笑,想和爷爷亲近,或许,在伟岸如高山的爷爷面前,陆铮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吧。

爷爷愕然看着陆铮,显然,从来没有小辈在他面前这么说过话,随即,他就开怀大笑起来,点了点陆铮:“你呀,你爸说你是孙猴子,我看,你是个皮猴!我看你也是,嗯,讨打!”

陆铮讪讪的笑,慢慢坐在了爷爷身边。

……

从爷爷书房出来没一会儿,陆铮又被父亲召去了他的书房。

和陆铮相对而坐,品着爱人泡的香茗,陆天河突然叹口气,很有些感慨地道:“你这个老妈呀,平素可从来没说给我泡过茶,我也只能沾沾你的光了。”

听父亲跟自己学称呼起了“老妈”,陆铮不由一阵挠头,感觉这世界都快乱套了。

深深凝视着陆铮,陆天河道:“一县首长了,爷爷对你期望很大,我对你呢,是不怎么放心的。”

一个遣将、一个激将么?陆铮无奈地想着。

“我不是激你。”好似看破了陆铮的心思,陆天河很凝重地道:“就说你搞的小公社吧,你跟我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陆铮想了想,正色道:“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一切,都让时间来证明,让历史来评说吧。”

“口气倒不小。”陆天河却是笑了,微微颔首,“那我就拭目以待。”

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卷宣纸,又走回来,将宣纸在茶几上铺展开,说:“这是裴老写的,夸你的,但老爷子说怕赞坏小孩子,叫我收起来,不必给你看。”

陆铮知道,父亲嘴里的裴老便是外媒所说的所谓“中共十老”中的一位,在外媒眼里,这十位老人才是中国真正的统治者。

便是中央五巨头中的两位少壮派,也仅仅是摆设而已。

裴老这个人,是十老中思想最为保守的,比爷爷还“左”,缅怀过去,对现在一些自由化倾向颇多不满。

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几行草书,“锋芒未露已惊世,养晦京华几度秋。一匣深藏不露锋,知音落落世难逢。空山一夜惊风雨,跃跃沉吟欲化龙。”

“你觉得,你何德何能,能被裴老以革命烈士的剑歌赞誉?”陆天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显然是很开心的,从来没有小辈能被老爷子召去书房谈正事,而且,一谈便是半个多小时。莫说小辈人物了,便是京派的副部正部官员,现在,都很难见到老爷子了。

正是心下隐有自得之意,陆天河这才把裴老写给陆铮的勉励之词拿出来卖弄,这可真有些不像他陆天河了,刚刚调任皖南省省委书记的他,在同僚下属眼中深沉的可怕,喜怒怎会外露?

或许,作为父亲,他才偶尔不再是陆天河。

“裴老还说,准备把你发表在乌山内参的那篇文章的理论部分收录进《红旗》,但被爷爷给挡了下来。”陆天河说着,微微点头,“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应该对自己的处境有个认识了。”

中央委员会所办的《红旗》,一直是保守派的阵地,这些年,都在同另一个阵营,进行着理论方面的较量。

陆铮默然,虽然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看来,自己迟早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

“好了,不说这个了。”陆天河慢慢卷起茶几上的宣纸,说:“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荣辱祸福,杀头坐牢,都要淡然置之,你慢慢就懂了。”

陆铮微微颔首,突然想起了一事,便道:“爸,明天我带个人回咱家啊,一起过年。”

陆天河却是摇摇头,说:“不必了。”

陆铮微怔。

“我知道你想带谁来。”陆天河慢慢端起了茶杯。

空气,突然就凝固了。

现在的老爸,才是真正的陆天河吧?陆铮默然,看着不动声色却不容抗拒、隐隐拒人千里的父亲。

是了,便是通过大姐,想来父亲也知道卫香秀这个人,只是,在他眼里,这样的一个女人,根本不值一提吧。

“我一定要带她来。”陆铮突然就扬起了脖子,对这个家,不管如何,今生的记忆,也会在心底深处留有伤痕,虽然,这种记忆陆铮也知道太青涩、太不成熟,但这种记忆引发的情感,却真实存在。

所以,陆铮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顶撞起了父亲。

陆天河微微一怔,凝视着陆铮,在陆铮不屈的眼神中,陆天河终于叹口气,慢慢放下茶杯,说:“本来不该跟你说的,既然你这般坚持,我跟你透个底儿,你现在的婚事,不仅仅你我,便是爷爷自己,也做不了主。外面有跟你提亲的,老人家们正商量呢,该怎么办,他们会拿主意。”

“什么外面提亲的?谁家的?”陆铮心里一阵憋气,这丫的找抽呢。

“这你甭管了。”陆天河摆摆手,看到陆铮眼里闪烁的冷芒,陆天河有些无奈,这个儿子,有时候,自己都把握不好。

想着,陆天河慢慢放下茶杯,缓声说:“小铮啊,我今天就跟你说几句不该说的话吧,你呢,可能遗传了你外公的某些性格,尤其是女人方面,虽然我有些失望,但……”说到这儿叹口气,摇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陆铮莫名其妙,外公是有名的风流,现在还好几个红颜陪伴呢,怎么听老爸话里的意思,自己也是个花少?这,这不天大的冤枉么?

“好了,不谈了,我今天说的话,你琢磨琢磨。”陆天河摆了摆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或许跟这个儿子较量,比面对任何政治对手都更加令人疲累。

……

陆铮闷闷地走出父亲的书房,迎面,大姐陆佳菊笑孜孜的迎上来问:“小弟,咋了,黑着个脸?”

俩月没见,大姐越发雍容华贵,脖子上还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貂绒,显然,现在老爸老妈也不大管她阔太太的装扮了,或许是已经习以为常,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

“没事,小焦呢?”陆铮吐出口闷气。

“放心吧,你的司机我能不照顾好吗?在前院和你姐夫聊天呢吧。你找他?我带你去。”在陆佳菊眼里,对陆铮帮着胡德利赚了多少钱倒没什么概念,但陆铮这个失散了十几年一直在外面养大的小弟,她从心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