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黄康坐在电脑前,看着诊所里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陈阳会背叛自己,李素夙走后,陈阳一个人醉倒在地上。他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又听见塔塔的声音。他以为李素夙回来了,想要爬起身,手掌触及冰凉的地板,他刚屈起手指,便看见一双刷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手指传来剧烈的疼痛,四周一片宁静,陈阳好像听到自己指骨碎裂的声音。黄康收回脚,双手插兜,俯视着面容扭曲的陈阳: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黄康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抽出干净的手帕擦去陈阳脸颊的汗珠:你看看,那个女人就这样走了,她根本不爱你。为了她值得吗?

痛感麻痹了陈阳的大脑,反应变得异常迟钝,耳朵嗡嗡作响,眼睛被汗水刺得睁不开了。他只觉得黄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他的意识朦胧,灵魂仿佛被吸走了,只剩下瘫软在地上的皮骨。

黄康满意一笑,拿走陈阳身上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

夜里,手机屏幕一亮,照得黄康的脸森白可怖:弟妹打电话过来了,啧,真是缘分啊,我刚想找她来着。

陈阳的大脑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身体提不起力气,只得求饶:你……你放过她,要杀就杀了我……

黄康站了起来:看来弟妹还是关心你的,我跟她好好聊聊吧。

这是陈阳昏迷前,听到最后的一句话。

……

说到这里,陈阳早已经湿了眼眶,他哀求道:素夙一定还活着对吧?你一定要救她!陈阳想去抓苏仰的手,被孟雪诚挡下来了: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苏仰问:你说你给黄康送过消毒药水去里巷,具体地点呢?

陈阳的脸色白得绝望:他让我把东西放到商场的二楼楼梯。说到这里陈阳顿了一顿,皱着眉说:他说一定要放在二楼,还强调了好几次。他这个人有强迫症,诊所里那些药品药水全都是有规律地摆在一起,远看连相隔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的。

知道了。苏仰起身,离开前小声说了句:好好休息。

离开病房后,苏仰平稳的表情慢慢褪去,语气有些急促:听完陈阳的话,我觉得我的侧写可能出现了错误。他把文件夹递给孟雪诚:我之前说过凶手是个极为冷静的人,所以他才能在杀人后清洗尸体,再给尸体涂口红穿鞋子。但是根据陈阳的话,黄康是个患有严重强迫症的患者,有些强迫症的患者看到地板上的地砖歪了一格都觉得心痒难耐,想要纠正它原来的位置。黄康这种程度的患者,不可能接受尸体的创口被缝合得歪歪曲曲,何况他还是个医学生。

孟雪诚带着几分猜测说:人格分裂?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

其中一种?剩下的还有多少种?如果是一些更加复杂的情况,那么将会增加他们破案的难度。不过苏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他有强迫症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不会对李素夙下手,或者说他下不了手。因为李素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对于一个病态的强迫症患者来说,他无法忍受一点点的偏差。他行凶的对象都是温柔的,拥有他母亲那种和蔼亲近的气息。李素夙倔强、直率,并不是黄康想要的那种人。我敢保证,目前为止,李素夙都是安全的。

孟雪诚眯了眯眼:是我们。

苏仰这番话虽然有道理,但是孟雪诚依然不敢放松,毕竟黄康本质上是个疯子,如果是个人格分裂的疯子,那他的行为就不能用常人的逻辑去理解,抓紧时间比什么都重要。傅文叶抱着三瓶饮料回来,分给苏仰跟孟雪诚,问了一下他们的进度。

傅文叶翻了翻苏仰刚才写下的笔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里巷找黄康?

孟雪诚卷起文件夹敲在傅文叶的脑门上:里巷那么大,你给我挨家挨户搜吗?

傅文叶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那怎么办啊……那个地方基本没有固定的住户,都是短期租客,资料都不好找。

白长那么大个脑袋。孟雪诚又戳了戳傅文叶的后脑勺:你还记得林梓青小时候住在哪儿吗?

傅文叶拍开他的手:记得啊,我不是还跟你说了,林梓青以前住的那栋楼被拆了,现在变成了一家超市!

孟雪诚抬手吓唬他,傅文叶立刻抱着脑袋:你文明一点好吗?就知道打我!

孟雪诚放下手:你聪明点行吗?林梓青肯定比我们任何人都熟悉里,问谁都不如问她。

傅文叶的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孟雪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进去了,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林梓青熟悉里巷,跟供出黄康显然是两件事,而且他不认为林梓青会将地址说出来。

这时,苏仰慢步走远,找了一个正在值班的护士谈话。

傅文叶问:林梓青又不会告诉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问她啊?

孟雪诚盯着苏仰颀长的身影,心中突然绽放出奇异的情绪,自言自语一般悠悠道:你不要小看苏仰。

傅文叶狐疑地看了看孟雪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封尘已久的记忆在孟雪诚心里散发开,宛如一个被戳破的水球,一次性倾泻而出。

……

护士长冷淡地跟苏仰说:今天时间太晚了,最多给你们半小时,半小时后必须离开病房。

苏仰轻声道谢,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合情合理。苏仰刚回头,孟雪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步跟了上去,傅文叶呆滞了数秒,才追上他们的脚步。三人在林梓青的病房门口停下,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站在边上等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孟雪诚说:等会儿麻烦你跟着我们进去。他看向苏仰:苏医生有没有别的安排?

没有,进去吧。苏仰抬手敲门,听到林梓青的回应便推门进去。

苏仰再次换上那副公式般的微笑: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林小姐了。

林梓青说:没关系。

苏仰摊开手里的笔记本:中午我给林小姐讲了一个故事,林小姐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

林梓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那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苏仰目光如水,温柔地看着她,然而语气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压迫力:关于你的故事。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我们调查过你和你的母亲,所以请你不要撒谎。

林梓青困惑地问:既然你们已经调查过了,为什么还来问我?

孟雪诚的声音插了进来:请林小姐配合,早点结束你也可以早点休息。

林梓青靠在床上,慢慢敛去笑意,良久后她略带沙哑的声音慢慢传来。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从出生起就跟着妈妈生活。家里没有钱,妈妈没读过什么书,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小女孩只知道妈妈的脾气一直不好,情绪忽高忽低,经常把小女孩当出气筒,一不高兴就打她。小女孩只能一个人哭,没有人可以帮她。有时候妈妈还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回家,那时候小女孩不懂事,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眼神放空,没有丝毫的感情,像是在讲述一个普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