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香妹躺在那里却像一袋打湿了的灰面粉,冷冰冰,腻巴巴。完事之后,朱怀镜的懊恼比手淫还难受。他下了床,脑子昏沉沉的。他不待在客厅,也没有去卧室,去了书房外面的阳台。他先是坐在地板上,然后就躺下了。很闷热,又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着,还可以闻到灰尘刺鼻的霉味。

窗外天幕上,星星拥挤着,你不容我我不容你的样子。朱怀镜像位自虐者,忍受着蚊叮虫咬和酷热,躺在肮脏的地板上,遥望星空,胡思乱想。他和梅玉琴的那些事,终究会让人们慢慢淡忘的。权力、金钱和女人的故事每天都在演绎,人们听故事的心情也和欢场定律一样,习惯了喜新厌旧。不管他会怎样思念那位可怜的狱中女人,别人不会再对他们的风流韵事感兴趣。

第二天一大早,听着香妹上班去了,朱怀镜才爬了起来,往屋子里走。他仍沉浸在昨夜的情绪里,身子虚飘飘的像个梦游人。可他猛然看见了儿子,浑身一热,便无地自容了。好在儿子并不望他,只顾玩着“电游”。他忙做贼似的,闪进了卫生间,照照镜子,见自己头发散乱,面色如土,衣服脏兮兮的。

朱怀镜站在莲蓬头下,一任冷水冲洗,顿时鼻腔发酸,眼泪长流。一切都糟透了,儿子呆得像根木头,妻子冷得像条死蛇。人一辈子,再怎么风风光光,或者浑浑噩噩,家总是最后的归宿啊!

朱怀镜想,也许单靠自己这张嘴皮子,只怕说服不了香妹了,得请亲友们出面劝劝才是。到了这份儿上,也不怕别人说他们夫妻关系如何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理解,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荆都离梅次远得很呢,荆都这边有人知道他们夫妻不和,而到了梅次人的眼中,他们或许又是模范夫妻哩。毕竟在外人面前,香妹懂得护面子。

朱怀镜冲了澡,就坐在卧室里打电话。他打着哈哈同朋友们聊天,然后再请人家这几天有空来家里坐坐,劝劝香妹。都是有些脸面的朋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朋友们知道他回来了,难免要请客。他没有心思陪朋友喝酒,把所有饭局都推了。

于是从当天晚上开始,不断有朋友上门来。朋友们多是夫妻双双上门。朱怀镜陪朋友在书房里聊天,女人便陪香妹在卧室里说话。最初几天,任人怎么说,香妹都是默不作声。过了几天就喋喋不休,哭哭啼啼,诉尽委屈。后来又是低头不语,任人游说。

好几天过去了,朱怀镜觉得没希望了。看来香妹对他是心死了。他无可奈何,准备第二天回梅次算了。不料这时,有天深夜,香妹躺到他床上来了。

“这辈子,不想同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了。真是冤家对头啊。”香妹叹道。

朱怀镜伸手揽过香妹,她也不冷不热松松软软地弯在他的胳膊里。“你想去哪个单位?”朱怀镜问。

香妹说:“哪里都行,只要有工资。”

朱怀镜说:“你就不要再赌气了,好好想想,我好同缪明同志说去。给别人安排工作,我可以随便怎么同下面打招呼。是你的事呢,我就得请示缪明同志了。”

“是啊,朱书记对自己一贯要求严格啊。”香妹嘲讽道。

朱怀镜不往心里去,反而听做玩笑话,笑道:“不是我要求严啊,是你的架子太大了,我没资格管啊。”

香妹并没有笑起来,闭目寻思片刻,说:“方便的话,就去你们地区财政局吧。我长年搞财会工作的,去了也不会白拿工资。”

朱怀镜当晚就打了缪明电话,说香妹答应调梅次去。缪明很高兴,说房子安排好了,是老专员范家学的房子。范老专员早就随女儿到美国养老去了,这边房子一直是他家亲戚住着的。

第二天,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陈清业打电话来,说来看看朱书记。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朱怀镜回荆都了。朱怀镜今晚本不准备会客的,他想好好陪陪香妹,因为明天一早就得回梅次去。可是陈清业电话里很是客气,他也不好推托。在荆都做生意的乌县老乡中间,陈清业给他的印象最好。

一会儿,门铃就响了,知道是陈清业到了。像陈清业这种身份的人去拜访人,总是事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到了人家楼下,再打电话联系。别人要是不在家,或者不方便接待,那就改天再来。要是别人说行,他马上就到,免得人家等候。他们最不怕走白路,最不怕耽搁时间,最不怕麻烦。他们就靠这本事讨饭吃。

开了门,果然是陈清业到了,身后随着两个人,都搂着纸箱子。一箱鲜提子,一箱果奶。这都是平常礼物,不会让人脸上过不去,朱怀镜只是说了句:“清业你客气什么?”陈清业只是笑笑。随来的两个人放下箱子,笑着道了声朱书记好,就要出门。朱怀镜请他们坐,两人只说车子在下面。陈清业说让他们下面等吧。朱怀镜也不强留,客客气气地送两人出了门。

香妹出来倒了茶,满面春风的样子。她招呼一声客人,就同儿子去了里面房间。朱怀镜递给陈清业一支烟,笑着问道:“清业生意越来越发达了吧?都买小车了?”

陈清业摇头一笑,说:“发达什么,有个车,办事方便些。”

“好啊,清业,你好好干,有一天会成为荆都鼎鼎大名的民营企业家的。”朱怀镜赞赏中带着勉励,便不失领导风度了。领导面对腰缠万贯的老板,如果光是赞赏,不轻描淡写地勉励几句,难免露出钦羡的意思,就显得掉格了。

陈清业仍是摇着头,说:“哪里啊,我才起步啊。一直得到朱书记的关照,我心里感激不尽呢!您去梅次好几个月了,我早就想过去看望您,总让七七八八的事情冲掉了。这几天正准备去的,知道您回来了。”

朱怀镜摆手道:“清业见外了,老朋友了,又是老乡,用得着这么客气?有事去梅次的话,尽管找我。专程去一趟,就没有必要了。都很忙啊!”

见陈清业老是擦汗,朱怀镜才意识到屋子里原来很热,抱歉道:“热吧?空调坏了。我不在家,也没谁去找人修。”

陈清业起身过去,看看空调机,说:“朱书记,我前天才买了台两匹的海尔柜机,原准备放在酒店大厅里用的,功率小了,得换台三匹的。正好,我明天就把那台空调搬过来,省得去退货了。”

朱怀镜心里明白,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才说空调坏了,他那里就有台不合适的新空调。朱怀镜一向喜欢陈清业,就是发现这小伙子脑子转得特别快,办起事来让你觉得来也来得,去也去得,不至于尴尬。“清业,你赚钱也不容易,还是省着些用吧。这空调修修或许还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