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页)

朱怀镜指着桌上的钱,脸上仍是微笑着,说:“小于,这怎么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于建阳支吾道。

朱怀镜又笑道:“建阳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于建阳第一次听朱怀镜叫他建阳,就像恋人间听到了昵称,竟有些感动:“真的,朱书记,我确实不知道。我真以为他只是送您几条烟。”

朱怀镜知道于建阳是在搪塞,不然他不会迟迟不回电话。却也不想揪着不放,也装糊涂,便说:“建阳,我知道你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朋友面前肯帮忙,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没道理讲的。道理我都同他说了,他也许以为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言不由衷吧,所以他还是把这些放在这里了。当然,你朋友也许自有他的道理,怕不按游戏规则玩就办不了事。这次我就想告诉大家,天下事情,也有不按庸俗的游戏规则玩的时候,这些东西,你数数,替我退了。”

于建阳不停地点头或摇头,然后说道:“朱书记,今天我真是深受教育。您一向对我要求严,我自己不注意,差点儿给您带来麻烦了。”

“已经带来麻烦了嘛。”朱怀镜的语气像是说笑。

于建阳不好意思了,忙说:“是是,是是。朱书记,领导同志都像您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朱怀镜笑道:“建阳,你又怎么知道领导不都是这样呢?”

于建阳知道自己说话又不得体,又是点头不止,说:“那也是,那也是。”

“不要以为抓了几个贪官,人人都是贪官。”朱怀镜说。

于建阳感叹道:“朱书记,今晚这一课,我会终生难忘啊。不是我当面说得好听,我小于这辈子会告子告孙,讲今晚的事情。”

朱怀镜摇头说:“建阳,我正要交代你,这件事情,此处说,此处了。你不要到外面去张扬,对你自己不好,我这是爱护你啊。本来,我已同有关方面打了招呼,凡搞歪门邪道的,一经发现,取消竞标资格,看在你面子上,就不追究了。跟你朋友说,不要背包袱,凭自己的实力来竞争吧。”

“好好,我相信我那朋友会理解朱书记的。”于建阳说罢又问,“这是多少?”

朱怀镜说:“我只把它拿了出来,没工夫数,你点点吧。”

于建阳便把钱点了一遍,可他点的时候,总忍不住抬头同朱怀镜说几句话,不然就怕不礼貌似的,结果点出了二十点七万元。朱怀镜说:“不可能有这么个零头,你再点点吧,不要说话。”于建阳又重新点了一遍,终于对数了,打了个条子,收到某某款项二十万元整。

于建阳走了,香妹进来说:“于建阳是在梅次场面上走的人,多是同领导打交道。他在领导和老板之间穿针引线,只怕不是头一次了,像你这样不给面子,他只怕是头一次碰上。”

朱怀镜知道香妹有些怪他,只是嘴上不好说。他便玩笑道:“我说老婆,我不知道你这是表扬我,还是批评我?我也知道于建阳不是头一次当掮客,但我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我不能这么做。像烟厂这样的工程招标,几百双眼睛盯着我,我就是想贪,也没那么大的胆量啊。”

香妹冷冷说道:“你别弄错了,我不是想让你贪啊。”

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几天,朱怀镜拒贿的事,便在梅次悄悄流传着。他是听赵一普说的,赵一普说是缪明秘书宋勇说的,朱怀镜就觉得有些不太好了,他不希望人们把这事说得沸沸扬扬。缪明见了他,却绝口不提这事,就更是奇怪了。他想既然宋勇知道了,缪明自然就听说了,朱怀镜知道于建阳是个多嘴的人,肯定忍不住就在外面说了,便找于建阳来,说了他一顿。于建阳矢口否认,硬说自己没有漏半句口风,也就不知道到底是于建阳,还是李铭说的了。朱怀镜明知追究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找于建阳来说,也只是想发发火。

这天下午,崔力突然来到朱怀镜办公室,说:“朱书记,没有同您预约,不好意思。”

“哦,你还在梅次?”朱怀镜这话别有深意,崔力好像没听出来。

崔力说:“朱书记,我听人私下说到您拒贿的事,真让我感动。您能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吗?我想把这事报道一下。”

朱怀镜摇头道:“没这回事,都是别人瞎说的。”

“怎么可能啊?别人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朱怀镜笑道:“崔力你也真是的,怎么硬不相信当事人,而要相信别人呢?先进典型谁不想当?我真巴不得自己成为廉政建设的典型哩。”

崔力说:“那么,可以请您谈谈对廉洁自律的看法吗?或者说谈谈自己是如何廉洁自律的?”

朱怀镜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上次给你出了题目的。我的意思,是要突出我们班子这个整体,不能宣传哪位个人。关于整个班子的情况,你得采访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

任崔力怎么说服,朱怀镜坚决不接受采访。崔力最后只好笑道:“朱书记真是位有个性的领导。”其实这就是怪朱怀镜不给面子。朱怀镜也装蒜,打了个响亮的哈哈。两人便热情地握手,又是拍肩,道了再见。送走崔力,朱怀镜冷静地想想这事,觉得还是保持沉默为上。就让这种传闻似是而非,未必不是好事。舒畅打了电话来,没半句寒暄,就说:“您今晚有空吗?我想见见您。”

“好吧,到你家,还是到黑天鹅?”朱怀镜问。

“到黑天鹅吧,晚上八点钟我去那里,您方便吗?”

“好的,我准时等你。”

朱怀镜回家吃了晚饭,推说开会,就让杨冲送他去了黑天鹅。他也没有同刘浩打招呼,自己开门进了1818房间。刚到八点,门铃就响了。开门一看,正是舒畅。

“坐吧,吃饭了吗?”朱怀镜问。

舒畅扑哧一笑,说:“您就不知道说点别的?这时候没吃饭,您请客?”

朱怀镜也笑了,说:“吃饭了吗?这是中国式的哈罗。”他不知舒畅是有事找他,还是光想看看他,却又不好问,问就尴尬了,便又说道:“吃点什么?苹果,还是提子?香蕉?”房间的吧台里时刻摆着酒水和水果,冰箱里总有各种饮料。

舒畅笑笑,说:“怎么不请我喝杯酒呢?”

“这个我倒是真没想到。好吧,我俩就喝杯酒吧。”朱怀镜说。

舒畅忙说:“哪里哪里,我是开玩笑的。算了,我自己泡杯茶吧。”她不等朱怀镜讲客气,自己就泡茶去了。

朱怀镜却真有喝酒的意思了,说:“真的,舒畅,喝杯酒吧。这里有白兰地,有人头马,有轩尼诗,也有茅台酒、五粮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