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4页)

舒天不知个中文章,就问:“陈哥这几天好累吧?”

陈清业忙掩饰道:“没有啊,我在空调车里坐久了,就困。”

两人坐在车里等着,无话找话。陈清业总想叹气,便放声说笑。舒天总在想象部长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笑是笑着,却并不在意陈清业说了些什么。

吴弘领着朱怀镜,朝胡同口走了不远,就在一个四合院前停了下来。吴弘按了门铃,半天才听得里面有人应了。门开了条缝儿,是位小姑娘,笑道:“吴总,您来了?”说着就开了门。

吴弘说:“小李你好。老爷子好吗?”

“很好,很好。前天有人给老人家送了双绣花鞋,才这么长。”小姑娘拿手比划着,“好漂亮的,老人家可喜欢哩,整日价拿着玩,只说好。”

院子中间有棵大树,亭亭如盖。这是北方的树,朱怀镜不认得。院子四周放着好几个大铁架子,上面摆的都是些石雕。吴弘说:“都是李老多年收藏的。”

“爷爷,吴总来了。”小姑娘上前推开正房的门,叫道。

朱怀镜轻声问:“李老孙女儿?”

吴弘说:“李老乡下远房的,论辈分,叫他爷爷。”

听得里面应了声,吴弘就领着朱怀镜进去了。“李老,您好,好久没来看您了。”吴弘忙上去握了李老的手。看上去这是李老的书房。

李老是位精瘦的老人,看上去还健旺。他放下手中的三寸金莲,说:“这位就是小朱?”

朱怀镜忙上前握手,说:“李老您好,专门来看望您老。”

吴弘先把玩一下李老桌上的绣花鞋,赞叹一声,才详细说起朱怀镜。李老又抓起了三寸金莲,用放大镜照了照,抬头说:“莽之的部下,肯定不错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朱怀镜便说:“王书记很关心我。”

吴弘同李老天南地北扯了起来,就当朱怀镜不在场似的。朱怀镜心里窘,脸上却总微笑着。吴弘同李老有时大声说话,拊掌而笑;有时压着嗓子,语意也隐晦。他们说到一些人和事,朱怀镜都很陌生。他就不知自己哪些话该听,什么时候该附和着笑。他便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书房。窗前是个大书桌,很古旧,只怕也是文物级的。左壁是书柜,书塞得满满的。右壁是博古架,摆满了各色古玩。一些字画随意挂在书架和博古架上,没了装饰效果,书房倒像是古玩店了。朱怀镜瞟了眼那些字画,有古人的,有时人的。正对面的书架上是“危行言孙”四个字,朱怀镜琢磨了半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条幅的上方有密密的题款,看不清楚。下方隐隐看清了“就教于李老部长”一行小字。再想看清落款,字又太草了,根本认不得,不知是当今哪位名家的字。

这时,吴弘从包里拿出那个红木盒子,说:“李老,你别怪我。我不让小朱讲客气,他非说初次拜访您,一定要表示个心意,就弄了幅字画,说是倪瓒的真迹,我们都是外行,又不懂。反正不论真假,都是小朱的心意……”

吴弘话没说完,李老早把手中的绣花鞋放下了,双手接过了盒子。老爷子走到窗前,又开了灯,将画徐徐展开。这时,一位老太太微笑着进来了。吴弘忙叫:“董姨您好,这是小朱。”朱怀镜猜她必是李老夫人了,忙上前握手道好。董姨同他握了手,又摇摇手,指指李老。李老正低着头,拿着放大镜瞄来瞄去。大家就屏息静气,望着李老的秃顶。

好半天,李老直起了腰,反手捶捶背,说:“依我的见识,不敢认定是真迹,但也是真假难辨。好啊好啊,小朱,谢谢你,谢谢你。老婆子,你叫妹子弄饭菜,我们要喝酒。”

李老很有兴致,叫小李搬了沙发,放在院中的树荫下,说是三个人到外面去聊天。朱怀镜说想欣赏一下李老收藏的石雕,长长见识。李老自然高兴,便指着那些石狮子、石菩萨、石门墩什么的,一一说出来历。朱怀镜点头道好,却暗自想,这些玩意儿,没一件抵得上马山乡下的那块“杏林仙隐”石雕。

都看过了,就坐下来说话。李老只是谈古玩,论收藏,不再说半句王莽之,聊了好一会儿,饭菜才弄好。却只是三菜一汤,简单得很。酒却是上等洋酒,朱怀镜也没喝过的,叫不上名儿。董姨不让李老喝酒,总是在一旁说他。李老只是嘿嘿笑,不时开玩笑,说:“对领导,有时也要脸皮厚些。她说她的,我喝我的。”

董姨佯作生气,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领导了?”

饭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只是话说了不少。也多是李老说,谈笑风生的样子。吴弘和朱怀镜总是点头而笑。吃完了饭,李老握了朱怀镜的手,说:“小朱,感谢你啊。这幅画说不定是我的镇堂之宝啊。”

时间不早了,吴弘就说:“李老,您和董姨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望您二老。”

李老握着朱怀镜的手,说:“小朱,好好干吧。我会给莽之同志打个电话。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上了车,朱怀镜说:“李老真是个实在人。”

吴弘把车子发动了,说:“是的。每次我去,他都要留我吃饭。也都是这样,让小李炒几个菜,陪我喝几杯。菜简单,酒却都是上好的洋酒。”

朱怀镜说:“李老只怕没多少文化吧?对古字画却很内行啊。”

吴弘说:“这就叫见多识广嘛。不过说实在的,你我都是外行,听他说起来就头头是道了。他的收藏是否有赝品也未可知。”

朱怀镜笑道:“哪怕就是有赝品,别人也不好当面点破。我说呀,这幅《容膝斋图》,说不定就是冒牌货。”

“不一定吧。你不听毛先生说,世界著名藏馆里也有赝品哩,台湾那幅才是假的也不一定。难得李老高兴啊,说这幅画盖过了他所有藏画,是镇堂之宝了。”吴弘说。

朱怀镜回头说:“两个小伙子还饿着肚子哩。”

陈清业忙说:“没事哩,又不饿。”

“是啊,不饿。”舒天也说。

吴弘笑道:“饿也是为革命而饿。好吧,找个地方,好好犒劳两位小老弟吧。”

朱怀镜又说:“今天李老很高兴。”

吴弘说:“是,很高兴。”

“李老的夫人董姨很开朗啊。”朱怀镜说。

吴弘应道:“对对,开朗开朗。怀镜,你回去时就在荆都停一下,找找他。李老说打电话,一定会打的。李老的话,他绝对听。”

朱怀镜点头道:“我去一下。”

舒天和陈清业不知他俩说了些什么,只觉云里雾里。吴弘将车开到全聚德:“怀镜,我俩也一起吃点儿吧。我看你酒是喝了几杯,也没吃什么东西。我是酒都不敢多喝,要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