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2页)

田晓堂的担心并非多余。不久市里开始在各单位大规模考察干部,却没有考察到局里来,包云河也不再对他提起党组副书记的事。很快市里集中研究了一批干部,他和李东达自然都没戏。对这个结果虽然早就有预感,但一切尘埃落定,田晓堂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这天,刘向来突然打来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田晓堂笑道:“主动请我的客,这倒是稀罕。”

刘向来笑呵呵地说:“不瞒你说,最近我帮那个浙江佬搞定了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拿到了一笔款子,就想着要与你有福同享。”

两人在一家酒楼边喝边聊。田晓堂讲了局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特别提到和包云河的那次争吵,刘向来听了不住地摇头叹气,说他犯了官场大忌,真是不可救药。田晓堂自然不会服气,不过他今天并不想跟刘向来过多争论,就把话题岔开了。

喝到微醺时,刘向来忽然说:“你还记得咱们念高中时,那个班花袁灿灿吗?”

田晓堂像被电击似的浑身一震,脑子里也嗡地响了一声,忙说:“记得啊,哪会不记得。”他想,自己有可能忘了别的高中同学,唯独不会忘记的就是那个袁灿灿。不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她曾经帮助过自己,还因为他心中深藏着一个青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她有关。只是,和她已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他偶尔也会想起她,想起她那张如花的笑脸,心里就有种莫名的隐痛。

刘向来说:“我前几天见到她了。那天我陪宋老板去戊兆联系一个事,她跟我们约的那个朋友正好也是熟人,中午跟着过来蹭饭,这样便意外地碰上了。她呀,还是那么漂亮,就是添了些成熟的韵味。”

田晓堂很兴奋,说:“是吗!她如今在做什么呢?是住在戊兆吗?”

刘向来说:“她就住在戊兆,做什么我倒忘了问了。她挺关心你的,一见面就一个劲地打听你。我告诉她你现在可出息了,都做上副局长了,她听了很高兴,却好像并不意外,还说早就知道你是块干大事的料。她当时说了这个话,我心里都酸溜溜的。”

田晓堂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袁灿灿还是那么关心他。

刘向来挤眉弄眼地一笑,说:“我想起来了,念高中那会儿,你跟人家袁灿灿就有那么一点不清不白。也真是奇怪,袁灿灿那时像个骄傲的公主,围着她打转的男生加起来有一个连,可她偏对你这个又寒酸又木讷的穷小子特别好。我还记得有一次班级组织郊游,要求两人合骑一辆自行车。当时班上几个家里有自行车,又自认为还算出众的男生纷纷邀请袁灿灿跟他们搭伴,而你既没有车子,也不会骑车,更不知道谁肯带自己,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不想出发前一天,袁灿灿谢绝了所有男生的邀请,说早已跟你约好了,由她骑车来带你。她的举动令大伙儿真是大跌眼镜。从此,你就成全班男生的公敌了,呵呵……”

田晓堂也笑了起来,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人家只不过是同情我。”

刘向来开起了玩笑:“这下我可帮你们搭上线了。她找我要了你的手机号,也把她的手机号留给了我。我只怕你们接上头后,会旧梦重温呢!” 田晓堂不动声色地嘻笑道:“我即使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呀!”

刘向来说:“她的手机号你要不要?别不好意思嘛。来,我报数字,你记一下。”

得了袁灿灿的手机号,田晓堂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可又想都十多年没见面了,电话中能聊什么呢?光是叙旧吗?只怕会很尴尬吧!这么一想他又放弃了,决定哪天去了戊兆再跟她联系。

这天,包云河在局里召开专题会,研究“洁净工程”质量问题如何处理。钟林因为代表局里参加了联合调查组,情况掌握得最详细,就由他先介绍情况。不想钟林一开口就说:“根据我们的调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作了具体汇报后,钟林提出建议:责成施工队涂老板对存在严重质量问题的7公里长的水泥道场全部返工重修,并说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消除隐患。

钟林说完,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田晓堂注意到,包云河的脸已拉得老长,脸色变得十分阴冷,便明白包云河一定是怒火中烧了。从内心讲,他很赞同钟林的建议,也很钦佩钟林的仗义执言。他真想站出来,表示一下对钟林的支持和声援。可他又知道,今天恐怕不能这样做。前不久他已将包云河得罪过一回了,而且看起来得罪得不轻,如果这次又公然顶撞,那就是雪上加霜,就有可能由量变到质变,招致包云河对他彻底失望,进而彻底抛弃。他必须适可而止,作点妥协。再说,包云河为这质量问题,早已跟他作过暗示,打过招呼了,他也不能不拿出点姿态来。不过,要他昧着良心说话,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还是十分痛苦和郁闷的,但这种明哲保身又实在是迫不得已。换个角度讲,这也算是一种迂回之术、虚圆之道吧。

包云河点名让大家发言,却没有一个与会者拿出鲜明的态度来,就连李东达也是避实就虚、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轮到田晓堂发言时,钟林就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满以为他会呼应一下自己。不想田晓堂却说:“具体怎么处理,我建议还要讲个实事求是,讲个顾全大局,要考虑政治影响,考虑一方稳定,考虑处理方案的可操作性……”他这番话看似很原则,又好像很含糊,其实意思不难揣摩。听了他的发言,钟林的目光就暗淡下来,而包云河的目光却陡然一亮,并向他微微点头,回报以欣慰的笑容。

大家发言完了,包云河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讲话,钟林却霍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看来大家没有深入现场,对问题的严重性还是估计不足啊。我建议让大家都到戊兆去实地看一看,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就不会这么不痛不痒了。”

钟林做出这个举动,让田晓堂大感意外。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跟包云河怒发冲冠、针锋相对的自己,不由对钟林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对他的血性和勇气大为钦佩,又不免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感到羞愧了。可又想,钟林这么冲动,这么怒不可遏,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改变大家对他的看法,影响他自身的处境,恐怕什么也改变不了。

果然,包云河黑着脸作总结讲话时,根本就没提及钟林那个返工重修的想法,更没理睬他让大家去现场研究问题的建议。包云河一锤定音地确定了四个字的处理意见:“认真整改”。所谓“认真整改”,说白了就是修修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