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天下午,市政府在戊兆召开一个会,通知包云河参加,因包云河还在省城,一时赶不回来,田晓堂便代替去参会。半天会下来,田晓堂不想吃会议餐。参会的都是市直各部门头头,他一个副职夹在其中就餐,浑身都会不自在。田晓堂盘算着,上哪儿去撮一顿呢?找姜珊?他有点犹豫。倒不是不想见到她,只是害怕看到她那带着一丝幽怨的眼神。他想还是躲着点为好。他又想到了袁灿灿。对,就找袁灿灿。今天还算自由,也该去看看她。他打通了袁灿灿的电话,袁灿灿高兴地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袁灿灿带着田晓堂,来到城西一处名叫绿茂山庄的酒店。绿茂山庄建在一座浓荫蔽日的小山坡上,虽然正值寒冬,四周看起来仍是绿意葱茏、树木繁茂,“绿茂山庄”四个字倒也名副其实。下车后,袁灿灿介绍道:“这山庄是我兴建的,一直也是由我一手打理。”

田晓堂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赞叹道:“这里环境真是不错。上得山来,有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真没想到,这戊兆城里还有这么一块闹中取静的去处。哎呀,你把酒店建在这里,真是太有眼光了。”

袁灿灿笑了笑,说:“如果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就我们两个在这里优游自在地过日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那该多好!”袁灿灿借题发挥,话说得够赤裸了。

田晓堂暗暗吃惊,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迎合她,就打着哈哈说:“灿灿你真会说笑话。”马上就把话题换了,“生意还不错吧?我想搞经营管理,你还是很擅长的。”

袁灿灿却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还算过得去吧。”

田晓堂跟着袁灿灿迈进酒店大厅,上了电梯,一直升到顶楼。一路上碰见服务小姐,都会躬身对袁灿灿招呼一声“袁姐好”。田晓堂不由笑了:“你手下这些人怎么都称你袁姐,而不叫你袁总、袁老板?”

袁灿灿说:“是我这么要求的,叫袁姐显得亲切些。”

田晓堂笑道:“叫袁姐也挺不错的,有一种大姐大的味道。”

服务小姐打开了靠东头的房间,田晓堂随袁灿灿进了门,才发现这是一套面积很大的套房,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卧室。只是屋子里似乎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息,让人感觉这里又不像是客房。服务小姐倒上茶,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田晓堂笑道:“这里的条件不错嘛,比我开会住的标准间强多了。我今晚就不过去,干脆住这个套房算了。”

袁灿灿的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追问道:“今晚住这里,你决定啦?”田晓堂继续开着玩笑:“决定了。在这里住一晚肯定不便宜吧,你是不是不大乐意啊?”

袁灿灿却不言声了,只是抿着嘴笑个不停,笑得田晓堂一头雾水,不由瞪大眼睛望着她。

笑够了,袁灿灿才说:“这个房间当然不便宜哟,甚至可以说是天价。因为,这是我自个儿住的地方。”

田晓堂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却并不觉得多么尴尬,相反心里竟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自我解嘲地说:“你这相当于是皇后套房了,我哪住得起呀!”

袁灿灿直视着他,目光热辣辣的:“有什么住不起,我可以给你免费嘛!”

袁灿灿似乎在开玩笑,却又像是在试探,甚至可以说是在挑逗。田晓堂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了,正不知说什么好,门铃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袁灿灿过去开了门,原来是两个服务小姐送酒菜上来了。等她俩将酒菜一一摆好,袁灿灿说:“你们先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两个服务小姐道了声“袁姐和客人慢用”,退了出去。

服务小姐走后,袁灿灿招呼田晓堂在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到他的对面。斟上红酒,她举杯道:“你今天来看我,我特别高兴。我一直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欢迎你到家里来做客。你刚才问我员工们为何叫我袁姐,其实我让大伙这么叫,就是想增添一点家的氛围。只是,我长期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又能找到多少家的感觉啊。今天你来了,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谢谢你,帮我带来了家的温暖!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事业有成!”

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袁灿灿一仰脖子,将大半杯红色的液体一口饮下。田晓堂见状,也将杯中的酒干了。她的一番表白,让他听出了她的伤感,也听出了她对自己的依恋。他的心渐渐柔软起来。他给两人斟上酒,举起杯来,满带感情地说:“来,我敬灿灿同学一杯,祝你青春永驻,幸福永远!”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袁灿灿咽下酒,眼里竟有泪花在闪烁了。

田晓堂关切地问:“你怎么啦?”说着递上一块纸巾。

袁灿灿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擦,泪水却越发汹涌起来,很快淌了满脸。

田晓堂颇觉意外。他不知道袁灿灿为何要热泪长流,只得好言劝慰:“灿灿,你怎么啦?有什么不痛快,可以跟我说说嘛。别哭了,好么?”他没想到,这个当年的野蛮女生,今天竟变得像个林黛玉了。

袁灿灿啜泣了一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一边拭泪一边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的,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刚才祝我幸福,我很感动,也很心酸。在外人眼里,我是个再幸福不过的女人。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田晓堂又是一惊。他想起刘向来曾说过,他们两口子好像不和气,就轻声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袁灿灿说:“也不能全怪他。说起来,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丈夫,刚结婚那几年,我们还算恩爱。只是后来,我被查出没有生育能力,四处求医治疗了几年,也没什么效果,他对我的态度才起了变化。我知道他喜欢小孩,想有自己的孩子都快想疯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没有亲骨肉这个事实。慢慢地我发现,他回家越来越稀少。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他在外面偷偷包养了个年轻女人,那女人给他生了儿子……再后来,我跟他达成了‘君子协议’。如今,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一对好夫妻,其实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早已形同路人了。这就是我的家,名存实亡的家。你说,我还敢奢望什么幸福吗?”袁灿灿一脸黯然。

田晓堂深感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在表面光鲜的背后,袁灿灿竟承受着如此巨大的不幸,背负着这种难言的痛苦。他不禁为她愤愤不平起来,觉得老天真是瞎了眼。既让她生为女人,为什么又要剥夺她生儿育女的权利?她是那么善良,为什么不让她好人得到好报?他满心难过,想宽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笨嘴拙舌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还是想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