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田晓堂有点意外:“是吗,可喜可贺。奇怪呀,你们局长怎么突然想到了你,将你从被遗忘的角落里拎出来?”

刘向来哈哈一笑,说:“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我以前之所以跟局长闹别扭,就是因为实在看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人。但现在我明白了,卑鄙正是他的成功秘诀、制胜法宝。有句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我现在想在仕途上扑腾几下子,就得拜局长为师,学会像他一样卑鄙。”

田晓堂有点反感,就说:“你们局长毕竟不能代表大多数,你不能以偏概全嘛。”

刘向来却不以为然,继续讲他的:“我以前对局长的态度显然是错误的。有个段子讲,某官僚对老婆说,吃饭,睡觉;对小姨子说,吃个饭,睡个觉;对美女说,吃吃饭,睡睡觉;对小蜜说,吃饭饭,睡觉觉;对老百姓则说,吃什么饭,睡什么觉。我对这个段子的理解是,对不同的人持什么态度,是不能弄混淆,搞颠倒的。而我却弄错了,我对局长的态度,应该像某官僚对美女、小蜜那样,而不能像他对待老百姓。至于局长人品如何,又关我屁事呢。他再卑鄙,只要他待在局长位子上,我的帽子就得靠他发。这才是最重要的。”

田晓堂笑道:“你能不能讲具体点,说了半天,我也没明白你这科长是怎么当上的。”

刘向来说:“别急嘛,正在我准备向局长低头示好,却苦于找不到机会时,机会却送上门来了。有一天,我们局长去宋老板开发的一处楼盘给儿子看新房,被我发现后,立即将局长引着去见了宋老板,宋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精明而又豪爽的宋老板为了巴结局长,也为了笼络我,就当场表态,半价给局长儿子一套房,楼层可以任意挑。局长意外地得了这个天大的便宜,不由大喜过望,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就改变了。后来,我又去找局长为过去的事道歉,表白忠心,局长显得很高兴,随口问我,你这副科长也干了有些年头了吧?就在问了这话不久,我长达8年的副科长生涯不知不觉就终结了。”

田晓堂说:“噢,是这样啊。希望你这一步踏上去,接着还能步步高升!”

刘向来就笑:“借你吉言,但愿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讲了一阵自己的事情,刘向来又换了话题:“我差点忘了,有一个

重要情况,你只怕还不清楚。那个在网上几次发帖子臭包云河的人,你

们分析是李东达,可有证据表明,并非如此。”

田晓堂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问:“不是他,那又是谁?”

刘向来诡谲地一笑,说:“不要急,听我慢慢道来。昨天我和柳凡福等几个在一块喝酒,柳凡福悄悄告诉我,说他们在公安局网侦大队的帮助下,早就查到发那个帖子的人是在城郊一个偏僻的小网吧上的网。这人警惕性挺高,反侦察的花招也耍了不少,他不在家里和单位的电脑上发帖子,也不在大网吧发帖子,而是跑那么远的一个地方,并且戴着帽子和眼镜。但他没有想到,网吧里的一个微型监控摄像头恰好斜对着他。纪委和公安局的人先是通过他上网发帖的电脑ip地址找到了那家小网吧,又通过小网吧里的摄像资料发现了他。尽管他捂得严严实实,还是把他认出来了。”

田晓堂哦了一声,又急不可耐地问:“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刘向来吊足了胃口,才不紧不慢地说:“是你的老部下——王贤荣!”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田晓堂大惊失色。

刘向来十分肯定:“没错,就是他!都有证据的。”

田晓堂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王贤荣在他手下做事多年,他是看着他一天天成熟起来的,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看来,他对王贤荣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以为他不过就是有点口无遮拦的小毛病,没想到他却有这么强的忌恨心和报复欲。包云河对他是刻薄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包云河最终还是让他做了局办主任。包云河虽然不大搭理他,但平时也没有刁难他多少。王贤荣抱怨包云河,本可以理解,但对包云河悄然使出如此阴招,并且一连两次出手,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直到把包云河掀翻为止,却未免做得太过分,太不厚道了。万万没有想到,王贤荣这人竟然如此阴险,如此狠毒,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田晓堂感觉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当晚,田晓堂一夜难眠。在局里,王贤荣一直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可今天才发现,这个人他再也不敢相信了。连过去最信任的老部下都不敢再相信,在这世上还能去相信谁呢?王贤荣曾经是个多么单纯率真的人啊,不想在机关混了几年,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田晓堂困惑不已,也惶恐不已。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变了很多吗?他越发像个官员了,却找不到多少成就感。他有时觉得自己大有长进,有时却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堕落。他不再轻易违背某些规则,可过后又暗自懊悔。他岂止是不敢相信王贤荣,不敢相信他人,他对自己实际上也缺乏足够的信任。他常常感觉看不清自己。好像他有两个相互矛盾的“我”,一个是内心的“我”,一个是行动的“我”。内心的“我”始终不满意行动的“我”,行动的“我”却是满腹委屈。内心的“我”想控制行动的“我”,可行动的“我”依然我行我素。于是矛盾总是不能化解,他的困惑和迷茫始终挥之不去……

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田晓堂强打精神去上班。泡了一杯热茶,喝过几口,就仰躺在转椅上假寐。刚眯了一会儿,王贤荣没敲门就径直闯了进来,举着文件夹笑微微地说:“田局长,省厅通知开个会,李局长安排您去参加。”

田晓堂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然道:“放这儿吧。”

王贤荣有点意外,不明白田晓堂今天怎么这样冷淡,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会议要求,通知上都说得很清楚。会上还要提交汇报材料,只怕得及早准备。”

田晓堂仍旧双目微闭,轻声道:“好,好。”口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王贤荣只得惶惶地退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身后田晓堂说:“今后上我这来,请先敲一下门。”

王贤荣回头一看,田晓堂还是闭着眼。他顿时感到窘迫不已,忙说好的好的。出得门来,王贤荣突然打了个冷噤。他自然是满脑子的疑惑,又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和田晓堂的关系,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王贤荣走后,田晓堂又小憩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那份通知。要准备汇报材料,时间已很紧了。因所汇报的工作是一科具体抓的,田晓堂就打电话叫钟林上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