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润身骆姐长骆姐短地叫着,又说些了乡下趣闻轶事,骆怡沙知道他不仅仅来认老乡的,问是不是要找甫迪声。蔡润身这才说道:“有个材料,甫市长要得急,送来给他审阅。”

骆怡沙就批评起自己的丈夫来:“这就是老甫的不是了,休息时间还让你来送材料。他就是这么个人,自己工作死认真,对手下人要求也格外严格。我都不知说过他多少次了,他就是听不进去。你们跟着他,可不轻松哟。”蔡润身说:“严是爱嘛,严一点,对我们手下人的成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骆怡沙点头道:“你有这个想法就好。领导嘛,总希望自己的下属不断成长,早日进步。”

蔡润身当然不愿多说自己,转移话题道:“听说骆姐对奇石珍玉颇有研究,什么时候招收研究生,我也来报考。”骆怡沙笑道:“我的研究所还没来得及开设这样的课程呢。莫非你也有这方面的造诣?”蔡润身说:“哪谈得上造诣?也就平时下乡,路遇好溪好涧,见有漂亮石块,爱不释手,偶尔带些回来,有空时玩赏玩赏,也是种莫大的享受。”

原来蔡润身偶尔通过内线获悉,甫迪声因地质专业出身,平时喜欢玩石头,家里收藏了不少玩石。不过身为领导,甫迪声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个爱好,总是讳莫如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弄得大家都来玩石头,谁给你干工作,谋事业?碰上有人问及此事,也就矢口否认,最多承认夫人有这方面的不良嗜好,与他无关。这个情报太重要了,蔡润身动起心思来,上了几回玩石市场,又到城外河里捡回两袋石头,买几本相关书籍,对照着把玩起来。渐渐有了些小心得,这才敢上甫家来说岩论石。想不到蔡润身不仅是自己老乡,还是丈夫同道,骆怡沙格外高兴,邀请他去看甫迪声收集的玩石。一进书房,便见窗台屋角,几上案间,到处布置着大大小小的奇岩异石。特别是两面嵌入墙里的大壁柜,上面的石头更是形态各异,或瘦,或漏,或透,或奇,或皱,或丑,真可谓一石一世界,一岩一亘古,让人眼花缭乱。蔡润身双眼大睁,赞叹道:“怪不得有人要说,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过去我只听说现代爱国人士沈均儒先生曾辟有与石居,名重一时,今天见了骆姐的石室,才算真正开了眼界。”

家有爱石之人,玩石赏石,还会论石,骆怡沙耳濡目染,也对石艺和相关知识有了一知半解,说:“爱石藏石是中国人的老传统了。唐朝宰相牛僧儒就有石癖,一生酷爱雅石,待之如宾友,视之如宝玉,爱之如儿孙。沈括呼石为兄,米芾拜石为师,更是有名的石痴。陆游也于石情有独钟,感叹说,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蔡润身附和道:“是呀是呀,这世上,最坚者石,最灵者人。只有人石交融,才可能达到通灵至境。”

这话等于说,拥有坚石的人就是灵者,骆怡沙自然爱听,说:“说得有道理。本来嘛,人爱石,抚玩品赏,以石自适,真正目的是感性内省,解除胸中磊块。”蔡润身深以为然,又扯上甫迪声:“骆姐藏了这么多宝贝在家里,甫市长肯定深受感染,只怕一不小心,也成了玩石专家。”骆怡沙口径与甫迪声无异:“他一天到晚忙得屁眼冒烟,哪还有兴趣光顾这些玩意儿?不像我搞了这么多年玩石收藏,见了石头就亲切。”蔡润身说:“政府总有做不完的工作,甫市长又搞的常务,自然不轻松,骆姐要劝他多注意休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车子跑的时间长了,还得停下来加油上水呢,何况人为血肉之躯,转久了,转累了,也该停一停,养足精神,蓄势待发,不然哪来精力继续革命工作?”骆怡沙说:“我也是这么说老甫的。他偶尔也有闲下来的时候,如果又碰上心情不错,也会溜进石室,东瞧西望,转上两圈。”蔡润身说:“甫市长学养深,品位高,对玩石一定有其独特见解。”

“我可还没发现他有过什么独特见解。形象的造型石,诸如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之类,他还认得出来。稍稍抽象点,就不知所云了。”骆怡沙说着,从壁柜里取下一方石头,递到蔡润身手上,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老甫就喜欢这块岩石。”

这是一枚光滑细腻的雨花石,上有清晰的图案。端详了好一会儿,蔡润身才渐渐看出些名堂,上面不是花树鸟兽,也不是山川河流,而像一个篆体汉字,说:“这不是仁字吗?”骆怡沙点头道:“你眼力真好。”蔡润身说:“不是我眼力好,是我有一位擅长篆刻的朋友,我见他的篆刻作品里面的仁字,就是这个样子。”

要说壁柜里,还真有不少图案耐看的纹理石,如松如竹,如菊如梅,如鸟如虫,生动而又形象。另有好几枚晶莹剔透的美玉,色泽天成,瑰丽温润。甫迪声垂青这枚仁字石,确实有些意味。蔡润身也就发挥道:“本来孔子思想的核心就是仁,他老人家一贯强调仁者爱人,里仁为美。孟子进而发展为仁政的政治学说,主张民贵君轻和以德服人,以德王天下。甫市长读书人出身,又是桃林百姓的父母官,胸怀仁心,施行仁政,对这个仁字定然感受至深,见仁心喜,自是入情入理。”说得骆怡沙笑起来,调侃道:“被你这么一解释,看来老甫喜欢这枚仁石,不仅事出有因,而且意义非常重大而深远了。”

又聊了一阵,骆怡沙忍不住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同时下意识地往门缝外瞧了一眼。蔡润身很知趣,过去将门敞开,让过骆怡沙,说:“今天有幸见到这么多的雅石珍玉,真是大饱眼福。骆姐若不嫌我浅薄,可得收我为徒。”骆怡沙说:“你是抬高我了,我岂敢收你这样的大秀才为徒?不过以后有空,多来交流探讨,我非常欢迎。”

刚到客厅坐下,甫迪声回来了。蔡润身只字不提玩石,直接把材料交到他手上。作为常务副市长,甫迪声对桃林市的经济工作自然烂熟于心,见该写的内容材料里都写到了,便点头道:“比较到位嘛,文笔也很好,我看可以定稿了。”掉头去寻进屋时搁在角柜上的公文包。蔡润身早有准备,没等甫迪声起身,便掏出钢笔,取下笔帽,递到他手上。

甫迪声在材料上签了字,蔡润身也该走了。骆怡沙要去给他开门,蔡润身赶紧小跑着到门边,说:“不好劳骆姐大驾,我自己来吧。”骆怡沙瞧着蔡润身打开门,嘱咐道:“常来玩啊。”蔡润身点头不迭,这才说:“以后还要多向骆姐讨教玩石知识。”

听蔡润身口口声声骆姐骆姐地叫得欢,待骆怡沙关门回到客厅,甫迪声就问她:“你几时成为蔡润身的骆姐的?年龄上好像说不过去吧?”骆怡沙说:“论年轻我比他大了不少,可论亲戚辈份,还真是他的姐姐。”说了与蔡润身的老乡关系。甫迪声说:“这倒是巧了,蔡润身在我身边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才晓得是你的老乡和亲戚。”骆怡沙说:“这就是你的官僚主义,不善于体察下情。”又赞扬蔡润身:“我这个老乡挺不错嘛,有素质,有品位,是个人才。”甫迪声说:“什么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