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6页)

下班回到家里,史宇寒脸上冰霜还没化掉。乔不群添油加醋,解释说耿日新和何德志那里都找过了,他们手头指标早已用完,也没办法解决。气得史宇寒横眉竖眼,想发作又觉没劲,便亭子里谈心——说起风凉话来:“亏你在政府大楼里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敲敲你的脑袋想一想,如今公事都时兴私办,你要办私事,还大摇大摆往领导办公室跑?”乔不群说:“不往领导办公室跑,还提着烟酒礼品,去领导家里走夜路?”史宇寒说:“走夜路有什么?又不是没有人走夜路。”乔不群说:“儿子读个小学,也跑去敲领导家门,以后读中学,上大学,那还了得?昏暮敲门,君子不为,我是不会去敲这个门的。”史宇寒说:“别给我发酸发腐,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君子?光做君子,碰上稍稍实际点的问题就束手无策,你这君子做得又有什么意思?”

噎得乔不群哑口无言,越发心虚。见他理屈词穷,史宇寒缓和了语气道:“明天给你三千元钱,也别买烟购酒,就打个红包,去领导家里跑一趟。”第二天史宇寒就取钱回来,装进一个大信封,递给乔不群,说:“你下面还有条卵,就给我硬一回,把这个信封送到领导手上。”乔不群说:“送了钱州州还读不上桃林小学呢,我到哪里去弄三千元还你?”史宇寒咬牙道:“你是个猪?领导接了你钱,还怕不给你办事?外国领导是不是这么没境界,我不敢保证,至少咱中国领导都是人民多年教育培养出来的,不可能没有这个境界。”

说得乔不群破颜而笑,说:“说了半天,也就这句话还有些水平。”史宇寒说:“没点水平,治得住你这滑头吗?”话没落音,州州推门进屋,说:“爸妈,你们看谁来了?”

两人掉头过去,原来是郝龙泉。乔不群这才想起,这段被州州读书的事拖着,将郝龙泉托付联系国土局的光荣使命扔到瓜哇国里去了。又不好实说,只能敷衍道:“有天国土局办公室主任陶世杰来政府拿文件,刚好在楼道口碰着他,把他扯到一旁,说了为你办证的事,他答应帮忙找找有关处室。”郝龙泉感激地说:“我虽没在机关待过,也知道办公室主任是单位总管,总管肯出面,处室的人会买帐的。”乔不群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早就要给你打电话,一起去趟国土局,因州州读书的事碰上些周折,一直没腾出时间来。”

州州正拿着郝龙泉的黑皮包当玩具玩,郝龙泉抚抚他的头,说:“又不是上大学,读个小学也要费周折?”乔不群叹口气道:“还不是宇寒望子成龙,要将州州送桃林小学读书,弄得我火烧裤裆,焦头烂额。”逗得史宇寒和郝龙泉忍不住笑起来。郝龙泉生意场上人,反应自然比一般人快,觉得这是个可利用的好机会。照他的理解,乔不群一直没出面去找国土局的人,肯定不是腾不出时间,是对你的事不怎么上心。要想让他上心,只有一条,就是先做前期投入,跟他进行交换。在社会上摔打这么多年,郝龙泉对交换一词比别人体会得更深。这是物质时代,没什么不可拿来交换的。事实是没有交换,就实现不了价值的升值。任何经营和买卖,说到底就是交换,通过交换实现利益最大化。物和物是交换,物和钱是交换,钱和钱是交换,钱和权也是交换。现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道权大于天,钱若不跟权交换,就是死钱,即使生些钱崽崽,也只是小兔崽子。钱一旦跟权交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生下的崽崽也就不再是兔崽子,而是大象和恐龙。反过来权也一样,权生权总是不够快速,不容易大化,只有跟钱联姻,才会带来杂交优势,实现权力的重大升级。这么想着,郝龙泉有了一个主意,说:“我做保险的时候,到桃林小学去推销过保险,跟范校长打过几次交道,我去找找她如何?”

乔不群只知自己找了那么多人都没效果,不知郝龙泉法术有多大,对他的话不敢太当真,说:“这事跟推销保险不同,眼下的范校长是个香饽饽,比市委书记还牛皮。”倒是史宇寒相信这个表哥的能量,说:“表哥过去既然做得下桃林小学的保险,现在介绍个小孩去读书绝对没问题。”郝龙泉不想好话说在前头,留有余地道:“我先试试吧,不一定能成。”郝龙泉走后,乔不群说:“表哥做生意,我不怀疑他的能力。可州州读书的事我跑了这么久了,知道难度不小,恐怕没他说的这么简单。”史宇寒还看不出乔不群那点小心眼?他是生怕郝龙泉把事给办成了,显出自己的无能来,才在后面说这种酸话。于是哼一声,挖苦道:“做人要那么复杂干什么?州州读书的事已被你弄得够复杂的了,那又能怎么样?到现在不还是没着没落?”被史宇寒点到痛处,乔不群无力反击,只得说道:“表哥简简单单就能将州州送进桃林小学,我还有什么屁可放!”

不想郝龙泉还真的简简单单就将事情拿了下来。他连电话都懒得给范校长打,夹着他那个时刻不离身的黑皮包,直接敲开了范校长家门。求范校长安排学生的人太多,这个时刻自然不是谁想敲开她家门就敲得开的。可郝龙泉不同,他做学校保险时范校长就知道他非同凡响,不是一般角色。比如他给了你好处,总是弄得天衣无缝,从没让你觉得有丝毫不安全感。这可不是随便哪个都做得到的。安全感是人的本能,是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前提,如果感觉对方身上存在着不安全隐患,还肯跟他来往,这人不是弱智就是神经失常。

进屋后,保姆给郝龙泉沏上茶,便知趣地躲开了。范校长这才说道:“郝老板今天怎么想起上我家来走走了?”郝龙泉说:“范校长大人,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范校长说:“凭我的经验,你儿子应该早过了上小学的年龄了吧?不然我这里再紧张,也要给你个指标。”郝龙泉说:“今天就是来要指标的。”范校长说:“你还真有这个想法?我被家长们逼得只差没跳河了,你又冒出来添乱。”郝龙泉不再啰嗦,拉开皮包拉链,掏出几把钞票,说:“范大校长,我是生意人,遇事不喜欢拐弯抹角,只知道扁担进屋,直来直去。这是三万元,你看够了不?”范校长拉下脸来,说:“郝老板你这是干什么?你是想拿这钱把我送进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什么钱要得,什么钱要不得,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嘛。”

郝龙泉瞥一眼范校长,意识到正处招生敏感时期,她还真不好拿这个钱。州州既不属桃林小学招生范围,又没有重要领导的条子,范校长不明不白就招了他,那些钻天入地也没能将孩子送进桃林小学的家长的嘴巴,可不是那么好堵的,他们不把状告上北京才怪呢。郝龙泉也就不为难范校长,说:“我最敬佩的就是范校长一向廉洁奉公,心里只有人民教育,唯独没有人民币,所以我也不敢拿这钱玷污你的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