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完

跟乔不群说过再会,李雨潺当即去了黎振球家。黎振球父子都在,李雨潺也不说叫黎大伟去当外商,只说政府领导要些人去省博会上帮忙,派去的人手不够,借用黎大伟两天,补助不会太薄。听说有补助,又是原老干部处处长现分管老干部工作的副主任李雨潺上门相求,黎振球也不好再讨价还价,打发黎大伟出门,登上政府小车,连夜奔往省城。

十点的样子,会展中心大厅的开幕式结束,博览会组委会数位领导和甫迪声、冯子愚等人簇拥着龙书记,分开死纠蛮缠的各路记者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徐缓而从容地向桃林展区方向走来。见桃林展区布置美观大方,展品丰富多样,还有五个高鼻深眼老外煞有介事地在跟地方领导攀谈签约,龙书记非常高兴,风趣地说:“这不是五子登科吗?不错不错,实在不错,桃林招商引资办法多,力度大,值得肯定。”还伸出手来,跟其中一位洋人握了握。那洋人会些汉语,说他叫詹姆斯,加拿大人。龙书记来了兴致,不无幽默道:“加拿大人民可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非常感谢詹姆斯同志,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建设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

说得在场的领导和同志们都笑了,热烈地鼓起掌来。龙书记在詹姆斯肩上拍拍,转向别处。不想从龙书记身后冒出一个人来,指指黎大伟,对乔不群和陶世杰说道:“那位外商同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人不是别人,是陪同龙书记他们一起前来视察的栾喜民。栾喜民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长,也是这次博览会组委会成员之一,陪领导们视察各展区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过到底只是配角,刚才龙书记谈笑风生时,他一直缩在后面,不好抢领导风头,加上人太多,也就不怎么引人注目。身为桃林市老市长,对桃林的感情还在,现在龙书记让出位置,转移了目标,栾喜民自然要关心关心桃林展区。只是嘴上跟乔不群和陶世杰他们打着招呼,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黎大伟身上。

乔不群头冒汗,脚打颤,心里叫苦不迭。他哪里想得到此时栾喜民也会现身桃林展区?真应了那句老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不知栾喜民是否真认出了黎大伟,乔不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将谎言编下去:“老市长也去过加拿大吧?说不定在那里见过这位韦达理先生,或跟他长相相像的兄弟和亲人。”栾喜民说:“我只去过美国,没去过加拿大。”乔不群说:“要么就是韦达理先生经常在中国行走,您在国内见过他。”

幸好同在展区服务的李雨潺机灵,踢黎大伟一脚,又使了个眼色,黎大伟会意,装着要小解的样子,去了后台。李雨潺又上前对栾喜民说:“别说老市长,我今天第一眼见到韦达理先生,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栾喜民望眼李雨潺,说:“小李也有这个同感?”李雨潺说:“可不是?韦达理先生这个长相和气质,让我想起我非常熟悉的一个人来。”栾喜民说:“什么人?”李雨潺无情揭露道:“老市长您再仔细看看,韦达理先生是不是特别像桃林市退位多年的黎副市长的儿子黎大伟?”

这个该死的李雨潺,怎能自揭老底,提黎大伟三个字呢?旁边守着这么多代表、客商和媒体记者,暴露了底细,岂不成为展览会上的最大丑闻?乔不群和陶世杰心惊肉跳起来,暗自顿足,担心大事不好,就要穿帮了。

本已认定韦达理就是黎大伟的栾喜民,这下被李雨潺道破,明说韦达理像黎大伟,他相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以为刚才产生了错觉,误把洋鬼子看成了土八路。到底离开桃林有一阵子了,对黎大伟的印象已变得有些模糊,发生误会,张冠李戴,也在所难免。

再说黎大伟已走开,也不好验证。栾喜民沉吟道:“不是小李说韦达理先生像黎振球的儿子黎大伟,我还真以为黎大伟就是这个韦达理先生呢。不过仔细回想,我印象中的黎大伟,跟韦达理先生确实还是有些不同的。可不同在哪里,也只是凭一时感觉,没法说得清楚。”

栾喜民确认韦达理不是黎大伟,或说黎大伟不是黎大伟后,这才跟乔不群和李雨潺几位扬扬手,离开桃林展区,追随龙书记他们去了。

真是有惊无险。望着栾喜民远去的背影,乔不群几乎快要虚脱,眩晕过去。当晚回到宾馆,想起白天那惊险的一幕,几位还心有余悸。吃饭时大家都举杯去敬李雨潺,感激她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智对栾喜民,从而转危为安,维护了桃林展区的光辉形象,巩固了桃林招商引资工作的大好局面。

夜里乔不群去了李雨潺房间。一进门,就抱拳作揖说:“雨潺,我是代表桃林市委市政府和全市广大人民群众来感谢你的,要不是你出面解了难,今天还不知是个什么后果哩。”李雨潺说:“这与市委市政府和全市广大人民群众有什么关系?”乔不群说:“那又与谁有关系?”李雨潺说:“你明知故问什么?当时不是见你头冒冷汗,双腿打颤,我才懒得管闲事呢。”乔不群说:“你看到我的狼狈相了?”李雨潺说:“你们这种角色,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紧要关头就六神无主,惊惶失措,成了纸老虎。幸亏是这种场合,若是大敌当前的生死战场,还不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了?”乔不群说:“帝国主义才夹着尾巴逃跑哩,我又不是帝国主义,我是堂堂人民政府副市长,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政府副市长呢?”说笑着,两人已贴到一起,轰然往床上倒去。狂风暴雨过去,李雨潺静静躺在乔不群怀里,享受着他的温存。恍惚之间正要睡过去,忽又听乔不群笑起来。李雨潺睁开眼睛,说:“你笑什么?”乔不群说:“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会夹着尾巴逃跑?我还能逃到哪里去?一逃就逃到你这里来了。”李雨潺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鬼混了。”乔不群说:“我不是说鬼混,是说鬼混也是有条件的。我若没夹着尾巴逃到你这里来,将尾巴掉到别处了,又拿什么跟你鬼混?”李雨潺重重一捏乔不群下面,咯咯笑道:“你得什么意?哪个男人没有尾巴?”

嬉闹着,两人睡意全无,说起闲话来。论到上午的事,乔不群说:“当时你说出黎大伟的名字时,我就大吃一惊,以为你是故意捣乱的,不想还是你南天门点灯笼,高明。”李雨潺说:“有什么高明的?栾喜民对这个所谓的韦达理已有怀疑,你越躲躲闪闪,越绕着圈子解释,他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干脆直接把他的怀疑明说出来,他相反会对自己的判断失去把握,消除疑虑。”乔不群说:“人也真是这样,逆反心理重,他说白你说黑,他会坚持他的白,他说白你也跟着说白,他倒会对白产生疑问,重新考虑到底是白还是黑。”